老夫人脸上浮现出惭愧,被严束的正直宽宏愧对到了。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老夫人看向严束,目光紧紧的,“你为小年挡枪,是出于任务还是出于真心?”
严束默了一瞬,回答,“任务。”
到底是同为女人,什么情啊爱啊都经历过的老夫人,把严束细微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就全然明白了。
“严丫头啊,我家小年很在乎你。”老夫人忽然感叹起来,“经历了这场事故,我也看明白了不少,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还有,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严束沉默着不说话,垂下的眼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就在昨天之前,我还有着家族联姻的观念,而我本身也是家族联姻,几十年前嫁到夜家的。”老夫人像是陷入了回忆,自言自语。
“我在婚姻中是个幸福又悲哀的女人,能遇见老伴儿是我的幸福,但我知道啊,老伴儿心里有个人,直到临去前还念着那个名字,这又是我悲哀。”
“家族昌盛,子孙兴旺,这是我最想看到的局面,如今达成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心里那道槛儿,几十年了,怎么都过不去啊!”
“看到小年对你,我想着他又会是下一个老伴儿,包括小年的父亲,我儿子,同样摆脱不了家族冥冥中定好的命运。”
“可就在昨天,看到你不顾一切的为小年挡枪,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老伴儿心里的那个人谁也替代不了,因为,确实是独一无二,毕生难忘啊!”
“严丫头啊,我也不管你什么出身了,这么多天的相处,我知道严丫头是个心好的姑娘,你若愿意和小年在一起,我绝不再阻拦。”
老夫人握起她的手,目光慈爱,“严丫头,做了夜家儿媳,你也不用从事警察这个危险的工作了,夜家的一切都会交到你手里。”
严束神情怔然,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开口答应了。
可是,没有,那只是她以为。
脑海中闪过小叔无数次转身的修长背影,那是她一生追求的信仰。
“老夫人,我是不会也不可能放弃警察职业的。”严束看着老夫人,语气认真庄重,“它是我的信仰,是我一生的追求。”
一直停在门外没走的夜斯年,就垂眼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里面人的交谈。
缓缓的抬起头,夜斯年望着明亮而又苍白的落地窗,清晨的曦光刺眼地照进来,狭长的眼眸里却是暗淡的灰色,像是全世界都失了光彩。
她一生追求的是信仰,他一生追求的是真爱。
而他的真爱,是她。
别人总说,得不到的才叫一生追求。
还真是,得不到的,一生追求。
房间里,同门外一样静默。
半晌,老夫人叹口气,“严丫头,你老实说,对小年有没有喜欢的感觉?”
门外,刚想离开的夜斯年猛地退了回来,贴在门上,生怕错过了房间里的一丝声响。
像是很长的一段沉默,长到仿佛有一个世纪。
“喜欢。”
房间里飘出来轻轻的两个字,却有着锤子一样击打心灵的威力。
上一秒还像是失了魂儿的夜斯年,这一秒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本阴暗一片的生命里,拥有了比幸福更难以割舍的东西。
最打击人的是什么?不是失望,更不是绝望。
而是你上一秒还在天堂飘飘欲然,下一秒却坠入地狱油锅里痛苦煎熬。
“喜欢他,哪又怎样?”
严束看着讶然的老夫人,脸上没什么情绪,眼底尽是冷漠。
“就像小时候在商店里看到了洋娃娃,我很喜欢,就买回了家,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随着时间过去就失了兴致扔在了一边,又喜欢上了新款洋娃娃。”
“喜欢不是爱,你可以喜欢这个,也可以喜欢那个,你可以今天喜欢,也可以明天不喜欢。”
“但爱,是此生唯一。”
严束盯着老夫人,字字清晰,却也字字诛心,“我不爱夜斯年,喜欢也只是出于可怜同情,一个月后任务就结束,这一丁点的喜欢,我很快就会忘掉。”
喜欢只是出于可怜……很快就会忘掉……
门外,轻微的轮椅声悄然离开。
棉被下,严束握紧了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不会说,她不轻易喜欢一个东西,但她若喜欢一个东西,那就是一辈子的喜欢。
放不下,也忘不掉,因为,她的喜欢就是唯一。
像是风浪过后的平静,严束眼底浮现出一丝释然。
这样,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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