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移园
日上三竿。
尤三姐哼哼唧唧强撑起身形来,菱脚甫一着地便‘诶唷’一声儿又蹙眉跌回了床榻上。
陈斯远纳罕观量,探手便将那菱脚抓了过来,见脚踝果然肿胀,顿时不解道:“怎么就扭了脚”
尤三姐面上先是委屈,继而噗嗤一笑,说道:“昨儿个下车自个儿不小心扭了去,过会子敷了膏药,料想三五日也就好了。”
陈斯远关切了一番,又道:“罢了,你且躺着吧,我去前头让晴雯伺候我洗漱。”
尤三姐娇嗔着应下,又与陈斯远腻歪了一番方才重新横卧床榻上,目视陈斯远窸窸窣窣穿了衣裳,凌乱着下楼而去。
须臾光景,便有丫鬟春熙端了水来。
“姑娘,快些洗漱吧,我命灶房给姑娘留了早饭。”
尤三姐应了,这才缓缓起身,披了衣裳端坐菱镜前,任凭春熙伺候着梳头。那春熙低眉顺眼小脸儿泛红,时不时偷眼扫量一眼满眼春色的尤三姐。
昨儿个夜里实在闹腾的厉害,‘哥哥’‘爹爹’一通乱喊,直把三姐儿嗓子喊哑了,又将春熙喊得心思杂乱。
待其又看过来,正与镜中的尤三姐撞了个对着,春熙骇得赶忙垂下头来。尤三姐儿浑不在意笑道:“总瞧我做什么来日你也要成婚嫁人,早晚都有这么一遭。”
春熙为尤三姐篦过了头,忽而低声道:“姑娘,灶房杜大娘昨儿个瞧见有个女尼昨儿个从后门进来的,被夏竹一路引进了二姨娘房里,直到临近申时才走……要不要将后门儿的婆子换了去”
尤三姐顿时眯起眼来。女尼哪儿来的女尼,只怕是遮掩了行迹的大姐吧!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有二姐儿这个奸细在,这等事儿只怕是早早晚晚的。心下略略不爽利,尤三姐也知先前二姐儿说的对,自个儿又不是正室夫人,何苦为这事儿闹得大家面上都过不去
且远哥哥这般俊才本就是有能为的……不论床上还是床下,三姐儿自觉如今招架不住,又哪里管得了他去寻旁人
因是尤三姐便冷笑道:“甭管了,二姐儿与我说过此事。”
春熙颔首应下,尤三姐瞧着菱镜中的自个儿,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心道便是这般吧,眼不见、心不烦。
前头正房里,晴雯打了水来,先行将纱布包裹着的药材丢进水中,待内中起了泡沫,这才探出一双涂了凤仙汁指甲的纤手,仔细为陈斯远搓洗起了头发来。
眼见陈斯远弯腰实在难受,晴雯就笑道:“大爷也是身量太高了,这般弯着腰只怕难受得紧。”
陈斯远‘噗噗’两声喷去嘴边的泡沫,说道:“回头儿寻了木匠打个躺椅来,往后我躺着洗就好了。”
晴雯一顿,略略思量便笑道:“这主意好,过会子我画个图样子,让曲嬷嬷去寻了木匠试试打制出来。”
少一时,陈斯远洗漱罢了,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与尤三姐一道用早饭。二人吃用时,陈斯远便道:“那梁掌柜可还得用”
梁掌柜乃是去岁雇请而来的,如今便管着百草堂,为人有失机变,却胜在稳妥。
尤三姐就道:“还算妥帖,交代的事儿都能仔细办了,可却是个没主意的,大事小情总要来寻我过问。”
陈斯远笑道:“如此最好,妹妹回头儿再寻个掌柜的吧,这梁掌柜于我另有大用。”
尤三姐娇笑道:“哥哥哪儿的话那百草堂本就是哥哥的营生,如今不过是你不得空,我胡乱帮着代管罢了。”
陈斯远笑着抚了把三姐儿的俏脸儿,不免又是好一番亲昵方才罢休。
待这日陈斯远回返荣国府,方才进得自家小院儿,便有红玉迎上来道:“大爷可算是回了,从昨儿个到今儿,大老爷前前后后打发人来寻了大爷四、五回!”顿了顿,又道:“大老爷又寻大爷做什么”
陈斯远笑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红玉就道:“虽说是亲戚,可大爷也不用万事都依着大老爷……了不起咱们搬去新宅就是了。再如何说也不过是姨夫,哪里当得了大爷的主”
陈斯远面上一笑,不禁扯了红玉的柔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若不是冲着林妹妹、宝钗、表姐邢岫烟都在府中,陈斯远吃饱了撑的留在荣国府遭人白眼若没姐姐、妹妹牵绊着,他一早儿就搬出去自在了。
当下略略小憩,陈斯远便往东跨院而来。
自黑油大门进得内中,那门子余四便好一番挤眉弄眼,到底寻机低声道:“远大爷小心了,小的瞧着大老爷这两日面色不善。”
陈斯远笑着谢过余四,款步到得外书房前。
小厮往内中通禀一声儿,便引着陈斯远进了内中。
那大老爷贾赦面沉如水,瞥向陈斯远的眼神里意味难明。因着所思所想太过离谱,昨儿个散去时,贾珍到底忍不住与贾赦说道了一番。
贾赦这才恍然,敢情同样的功劳,可不是什么人献了方子都能得爵的。到得今日,虽明知那爵位与自个儿本就无缘,可大老爷贾赦就是忍不住气恼——大抵是因着陈斯远近来越来越自行其是,有些脱离了他大老爷的掌控
前头贾赦旁敲侧击几回,陈斯远听过就算,转头权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南下回来便折腾出了胶乳营生;虽说赢亏难料,可那方子好歹赚了个轻车都尉,这等大好事怎么不跟他大老爷言语一声儿
贾赦沉吟了好半晌,这才皮笑肉不笑道:“远哥儿近来愈发有主见了啊。”
“姨夫这话是怎么说的”陈斯远明知故问。
贾赦道:“我且问你,献方一事,怎地不与老夫商量商量,便让芸哥儿献了上去”
陈斯远叫屈道:“姨夫快别提了,芸哥儿往辽东一回,几乎算得上险死还生,本道在府中讨个好差事,谁知姨夫只给了他个督办。他也二十出头了,每月只二两钱粮,其母若不浆洗衣物只怕都过不下去。”
贾赦闻言顿时面上讪讪,咳嗽道:“这个……这不是府中一时没得力的差事嘛。”
“呵,”陈斯远道:“这回芸哥儿又跟着外甥好一番忙活,功劳、苦劳都看在外甥眼里,又想着姨夫如今是一等将军,便是得了此功也无济于事,这才给了芸哥儿。”
贾赦的确不做人,将贾芸当了牛马驱使,只给了个督办的差事,还不及原著中打理园中草有油水。这理屈,虽不至于词穷,却难免气势降了几分。
于是贾赦轻咳一声开口道:“再如何,也不至于用此功找补……远哥儿糊涂啊,老夫虽不好贪占此功,可你二哥正缺功劳呢。这爵位若落在你二哥身上,来日袭爵时仔细操办了,说不得就不用减等了呢!”
前头因着婚书一事,贾琏可没少招惹陈斯远。虽说过后贾琏立时转向,可二人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给贾琏凭什么
心下这般想着,陈斯远却故作愕然,半晌才道:“还有这等说法外甥却是不知了。”
贾赦顿时得意起来,虚指着陈斯远道:“远哥儿到底差着年岁,见识就是少。这回就算了,往后但凡有这等事儿,须得先寻了老夫计较一番再说旁的。好好的轻车都尉,没得便宜了那芸哥儿。”
陈斯远含混应下,干脆打蛇随棍上,说道:“姨夫,说来还真有一桩大事——便是那胶乳营生。外甥拆借了几万银子,到底包下了郑和岛胶乳林五年所产。又有先前的方子在,胶乳来日必大行天下。外甥特意给姨夫留了两成股子,只作价两万两,多的不敢说,五年下来翻番赚回来只是等闲。”
贾赦心下快骂娘了,心道那方子都丢了,外头人有样学样,哪里还能赚得了银钱
因是也含糊道:“这胶乳营生既是远哥儿自个儿张罗的,老夫就不必掺和了。”贾赦想着拖字诀,若那胶乳营生果然赚了钱,到时再参与其中也不迟。
可陈斯远吃准了贾赦此时投鼠忌器,心下暗乐之余面上却急切道:“姨夫怎能不参与其中那两成股子——”
不待其说完,贾赦便道:“是了,珍哥儿方才打发人来寻老夫商议开宗祠事宜,你那营生暂且放放。夫人几日没见你,心下也念得紧,你且去后头与夫人说说话儿。”
说罢也不理陈斯远,竟起身快步而去。陈斯远故作急切追了几步方才停下,瞧着大老爷贾赦快步离去,心下暗笑不已。暗忖,只怕大老爷是怕投了银子尽数被自个儿拿去填补了亏空吧
扭身往三层仪门而去,路过厢房时往内中观量,可惜这回邢岫烟依旧不在,估摸着又去寻众姊妹耍顽去了
少一时条儿将陈斯远引进内中。此时邢夫人正抱着四哥儿逗弄,四哥儿眼看半岁,已然能自个儿翻身,估摸着再过俩月就能爬了。
那王善保家的甚是令人厌嫌,瞧了眼陈斯远竟笑道:“唷,这四哥儿与远哥儿生得可真像啊,瞧眉眼就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邢夫人顿时心下慌乱,陈斯远哈哈一笑,道:“男孩儿肖母。我母亲与姨妈本就是姊妹,四哥儿瞧着与我相像也是寻常。”
王善保家的顿时笑道:“是哩,哥儿说得极是。”
邢夫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少一时待将一应丫鬟、婆子打发下去,邢夫人便蹙眉道:“那老货愈发不受人待见了,早晚寻个由头将她打发了去!”
这等内宅的事儿,陈斯远一时也无法。谁知邢夫人愚者千虑竟有一得!半晌忽而展颜道:“是了,琮哥儿那奶嬷嬷不济事,我不如打发那老货去管着琮哥儿!”
贾琮这会子已然十一了,生母早亡,贾赦不管,邢夫人懒得管,连那奶嬷嬷都虚应其事,日子过得连贾环都不如,整日介弄得乌漆嘛黑,浑似个破落户,半点公府哥儿的德行都没有。
此时贾琮便在东厢房住着,寻常极少往正房来。
邢夫人越琢磨越对,不禁自个儿颔首连连,只觉这个主意妙。待转过头来,又与陈斯远说道:“你那胶乳股子何时发卖”
陈斯远道:“不急。上回燕平王打发半车往山里往返了一回,听说如今又打发了半车往山西走一遭。若果然得用,料想王爷定会上疏言明内中好处。”
至于往后,只要朝廷砸个订单下来,这胶乳霎时间就会引得天下趋之若鹜……到时候还愁不赚银子
邢夫人素来没主意,什么都信了他的,便笑着道:“就盼着早些来,我也好给四哥儿多攒些家底儿。”
陈斯远方才颔首,邢夫人忽而道:“过几日我给条儿那小蹄子也放几日假。”
邢夫人此时歪坐软榻上,身姿愈发雍容。身着半新不旧的藕合色绫袄,袄上绣着的缠枝莲纹,领口处一圈精致的青缎掐牙,妥帖地贴在脖颈上。下身一条水绿撒裙子,恰遮了脚面,只露出一对尖角。
陈斯远便蹙眉道:“这倒无妨……只是你这里每日家人来人往的,若要有个万一,只怕没法儿交代啊。”
邢夫人顿时变了脸儿,道:“你果然是厌嫌了我,嫌弃我人老珠黄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赶忙凑过去将其搂在怀中,又是哄劝又是撩拨,那邢夫人久旷之身,只须臾便被陈斯远撩拨得心火升腾,少不得隔靴搔痒着糊弄了一回。
待过得半晌,邢夫人不禁回过神儿来,愈发嗔怪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又不好往外走动,怎么就这么难”
陈斯远也是蹙眉长思,忽而福至心灵道:“你不如学着礼佛拜神”
邢夫人抬眼纳罕不已。就听陈斯远低声道:“莫忘了那玉皇庙可是空了出来——”
邢夫人闻言顿时眼前一亮。那玉皇庙就挨着清堂茅舍,又在园子最东边,临近东角门,倒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于是邢夫人略略思量便笑道:“改明儿我去寻二房太太将玉皇庙钥匙讨了来。”
当下二人略略温存,陈斯远便施施然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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