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楼梯就见薛宗誉候在门口,悄声说:“雷县长一大早就来了……”
温言奇点了点头。门虚掩着,一推门就见雷文耀的手伸了过来。
前几日,雷文耀就到了云州。还没上班,温言奇就安排了几场大酒,人大政协又搞了几次。按雷文耀的话说,白天黑夜颠倒,醉的都醒不来,前日的酒摞着今日的酒,五脏六腑全都吐了个干净。今日总算在办公室见了温书记。
温言奇哈哈一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州就这么个习惯,改也改不掉,正好你又是行家里手,顺便看看我们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雷文耀无奈的摇摇头说:“再进步我就彻底上不了班了!”
温言奇拍了拍雷文耀,松开了手示意让坐。又说:“我说咱俩要少握手哩,如今你是县长,见面总握显得生分,让宗誉看见了说出去,你又该倒了……”
雷文耀赶紧拱了拱手。
“怎么样,都安排好了?”,温言奇把眼前的茶杯往雷文耀跟前推了推。
“好了,办公室安排的很周到。一个人过日子嘛,怎么都行。”
“得好好吃几年食堂了……”温言奇往后靠了靠。
雷文耀摆摆手说:“县里吃了七八年食堂,到了办公室离家近了,还是隔三差五的在外面吃,早就习惯了。”
温言奇笑笑说:“都是老基层了,不习惯也没办法。”
“也是”,雷文耀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今天来一是向你报个到,二来汇报汇报,我想先去乡镇走一圈……”
温言奇点了点头。这都是规矩,新官到任都是先轮一圈,露个脸,听听情况,既然是县城,大部分人都会先选择乡镇,然后再绕到城里,最后才是驻县企业。
但前两天杨立新来了电话,张相伟准备带着俩人去省里汇报园区建设情况,打打秋风。露脸的事只好先缓一缓。便对雷文耀说了市委的通知。
雷文耀脸上露了难色说:“胡纪凌大致同我说了几次,具体情况还没摸透……什么时候去?要不,我先到园区看看?”
既然是张相伟带着去,给省长汇报,肯定是张相伟。但省长有个说法,到时还得牵扯到厅局落实。这剩下的就是温、雷两人的事了。
各跑一头,说不上个一二三来,就成了笑话。
温言奇琢磨着,杨立新通知明天就要去,与其让雷文耀慌里慌张的去园区抱佛脚,不如叫了人来汇报。顺便开个会,也听听进展。
只是,雷文耀刚才一急说漏了嘴。什么叫“胡纪凌大致同他说了几次”?按他的话说,这几天连日醉酒,班都没上,居然还听胡纪凌说了几次工作?
温言奇懒得想胡纪凌是在雷文耀上任之前找的还是之后找的。但上赶着找新县长汇报的事,还是在心里划过一丝不快。
温言奇仍是最后一个进到会场。座椅调整到刚好跨进去的程度,一屁股陷进去。刚准备说声开会,又想起雷文耀是第一次到场,便又指了指雷文耀,大致说了情况。
本来这几日都在酒场上混了脸熟,但毕竟是第一次上会场,在坐的七八人听完温言奇的介绍后,又很隆重的朝雷文耀点了点头,叫了声:雷县长。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陌生、含蓄。
“韩书记先说说吧,规划搞的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次跟着张书记去,遇见的,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都要列进去……”温言奇正了脸色,指了指韩云辉。
韩云辉便说了规划设计的情况。
听完,温言奇点了点头说:“规划搞的急,我大概看了看,还是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好在汇报不牵扯具体情况。路上我们再议议,提前给张书记汇报汇报。但总归要把握住几个关键,科学、合理、完善。不要好大喜功,不要畏首畏尾。”
“胡主任再说说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见韩云辉点了头,温言奇又指了指胡纪凌。
胡纪凌扶了扶眼镜,居然又将韩云辉已经说完的规划情况,铺开了说了很长一段。中间夹杂着如何选定几家设计单位,市里、省里找了多少专家的废话。
末了,又将那个什么“三进”活动扯了一通。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温言奇就觉得窝火。现如今,金辉还在那里卖的欢哩,好几家企业都对县里有了抱怨,说偏袒当地企业。这胡纪凌脑袋让门挤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脑子里便想起了,前段时间有个企业铺设高压电卡壳的问题,有意问了胡纪凌。
胡纪凌眼里的犹豫一闪而过。稳稳地说:“温书记,这个问题,企业也向我们汇报过,也一直在协调,现在电力公司都是直管……”,胡纪凌笑了笑说:“业务排的多,我们抓紧!”
这样的口吻太熟悉了。听似要办,实际上根本没有头绪。胡纪凌一心想搞个动静出来,没个实际动作不说,又反复开黄腔,在温言奇的眼里,简直就是个花拳绣腿。
“他们业务多?城里有多少业务压着?”温言奇板了脸。“工作有个轻重缓急,入驻企业等着开工,还要等着他们业务排队?我们总说服务,服务什么?基本的用电都成了问题!韩书记,电力公司的经理是不是新来的?”
韩云辉说:“刚到一个多月……我见过一次”
温言奇哼了一声说:“不管是刚来还是到很久了,他电力公司的大楼总不是这一个月才建起来的吧?你给他说,我们只能再等十五天的时间,插队也好,加班也好,那是他们的事。我要看的是电缆铺设到位。”
“以后再搞进企业服务的活动,把电力、税务、银行这号有关系的驻县单位都凑齐了,当场听,当场表态什么时候办!推诿扯皮的找县里!”
“尤其是银行,城里拢共几个,只有一家答应到园区设点,其他的都不去?还是没想好?企业投产,工人越来越多,资金流水一天比一天大,他们是预感不到?他企业的申报程序未必比我们还麻烦!”
温言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胡纪凌,但余光却能扫见他。胡纪凌戴的眼镜反光,倒看不出什么来,但温言奇相信,在座的都能听得出来,这些话是冲谁去的。
他脑子里该敲个警钟的……
薛宗誉提前在明都定好了酒店。只等着张相伟入住。
雷文耀刚刚卸任了党办主任,这几日又捡了起来。张相伟正好打发杨立新回去。
省政府的大楼常来,省长办公室的门却鲜有机会进来。
院子深处的小楼该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楼层高的都有些不正常,从底看顶高,从高看人小。偏偏楼道又窄,灯光又暗,遇上现在仍不供暖的天气,格外觉得冷。
温言奇跟在张相伟身后琢磨着,这地毯不仅仅厚,料子还好很多。县里宾馆的地毯也厚,踩上去却有沙沙声,这毯子踩上去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又琢磨起自己那套政府大楼的楼梯理论来。原本想着平白无故的搞个几十级台阶,就是让人看着庄严,爬着泄气,等见到领导的时候自然就没了锐气。现在看,这个想法还是有待商榷。就像这个小楼,进楼并没有台阶。只要有值班室的通知,报上姓名就能很轻松的进得楼去,可一进楼的安静样子和周遭不见人影的环境,又会让你莫名的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夹紧屁股,生怕有个地方会漏气,影响大领导的工作。
这样看来,基层还是有些刻意和低级趣味。
可想想又不对,省政府大楼不一样是几十级台阶?不一样搞的你气喘吁吁?
只不过去大楼的人和进小楼的不一样罢了,这小楼门口排队的人都经过层层过滤,都是政治过硬,信仰坚定的人。设防当然就没有必要了,需要的只是让你的各种声音都小,各种动作幅度也小。
就行了……
按照约定时间,张相伟敲响了秘书办公室的门。
尚秘书很客气,问了声张书记好,说省长的客人还没有出来,请稍等。
张书记忙轻声说好好,浅浅的坐了下来。
秘书将泡好的茶端了过来,几人又赶紧起身接了。
张书记连说尚处长不麻烦了……
尚秘书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语。
温言奇刚想喝口茶,只见尚秘书起身说:“好了”
张相伟便清了清嗓子,跟在了秘书后头。
温言奇仍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秘书究竟从哪里得知省长办公室的客人出来了……
准备了一大堆省长可能要问的词,未曾想也就十来分钟。和雷文耀俩人也只是说了声“省长好”而已,便又匆匆出了门,独留了张相伟。
秘书办公室的门关着,俩人正琢磨着是不是待在楼道里等?还是出去算了!尚秘书又悄无声息的招了招手,便赶紧闪进门去。
茶水又是新泡的,冒着热气,看起来应该很烫,温言奇不想喝了,秘书埋在文件堆里,并不说话。俩人只好干坐着。
雷文耀看看温言奇,又撇了撇嘴,拿起茶杯吸溜了一口,赶紧放下。
必定是很烫!
温言奇心想,原来王力作省委书记秘书的时候也不见如此寡言少语。该说说,该笑笑,见了也轻松。这个尚秘书却呆的厉害,说话都是按字往外吐。
又回想起,见王力的时候都是私下场合。或许他坐省委书记外面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必定是这个样子!若是春风拂面,滔滔不绝,一天下来想必也得累死。
辛苦!真是辛苦!伴君如伴虎,还得两张脸色来回切换……
“张书记出来了……”,正在心猿意马,就听得尚秘书来了这么一句。
两人赶忙起身,习惯性的伸了手同尚秘书握了握。嘴里胡乱咕哝了几句。
尚秘书只是点了点头,便开了门……
一出了小楼的大门,才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口气,想必是呼的太久,气都出完了,又赶紧吸回来了些,这才倒匀实。
“省长说了,他个人很支持我们对园区的定位,让尚处长通知几个厅局和我们对接……”张相伟看起来心情很好。“还说有时间的话要亲自去看看……”。
温言奇赶紧说:“省长能去就好了,张书记替我们邀请邀请。”
“是啊,张书记,省长若是能去,事情就更好办了……”雷文耀这才冒出来一句话。
张相伟笑了笑,也不答应,径直拉开了车门。
趁着张相伟能留两天,温言奇赶紧让韩云辉和胡纪凌带人来明都。跑厅局是县里的事,但若能约到厅长主任的,张相伟一出席,就是事半功倍。大领导一握手,小领导一陪酒,喽啰们适当的时候递上本子,处长们大字一签,再报给厅长,厅长多半都是摆摆手就算了。这是多少年来跑项目深谙的道理。
有雷文耀在,温言奇就能忙里偷个闲。
方玲燕就把温言奇当成个过客。常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走。突然间一个大活人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鼾声震天……
猝不及防!
也就是换了房子,若还是厅里那种老楼,邻居听见还说不清楚了。
温言奇知道方玲燕的秉性,唠叨几句,还不是进厨房弄饭,或是扒了自己的衣裤去洗。
今天倒有些不同。按方玲燕的说法,如今果果住了校,自己倒觉得孤单,有个人能坐在这里挺好,还唠叨什么?
这下,自己倒不习惯了,又跑去问,这衣裤该不该换……
等到方玲燕将干净裤子递过来的时候,里面早已套好了秋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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