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卧房
装饰华贵的房间中,贾母拄着拐杖来来回回踱步,坐立难安。她时不时的望望窗外,神色忧虑,宝玉已经出去了一整天,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贾母的心忽然一阵紧缩,不敢想象宝玉出事的样子!
宝玉是她的心头肉,虽然他的母亲心思坏,现在被贬为了贾府的姨娘,但是宝玉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没有一丁点的改变。
他难道是因为他的母亲受到惩罚而气闷才外出不归的?贾母皱眉深思!不可能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今日在正房也不会一句情也不求,反而大叫处置的好?若不是因为他母亲被处罚的事情,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贾母不时的叹一口气,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急急匆匆的脚步声,贾母连忙去看,却见鸳鸯打帘入内,脸上又高兴,却还隐藏着担忧!
“鸳鸯,宝玉有信了?”贾母连忙迎上前去问道。
鸳鸯微微的一福身,低声道:“老祖宗,宝二爷回来了,现在外面求见您呢!”
“快,快叫他进来啊!”贾母一阵激动,一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有了着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贾母双手合十,对着房间左侧的一尊观音像连拜三下。
再一转身,宝玉已经跟在鸳鸯的后面低着头进来了。他低着头,贾母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贾母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抑郁。
这样垂头丧气的宝玉,这样失魂落魄的宝玉,却还是贾母第一次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乖孙子,你这是怎么了?”贾母一把将宝玉搂入怀中,心疼不已。
宝玉抬头,呆呆的看了贾母半晌,在疼爱他的祖母的面前,终于两日以来的抑郁、失意和不顺心,都统统化作眼泪,宝玉在贾母的怀中痛哭不止。
可真是哭碎了贾母一颗爱孙子的心了!
贾母一手轻轻的拍着宝玉的后背,一边还轻轻的安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宝玉心里的苦闷发泄完毕,便揉揉红肿的眼睛从贾母怀里抬起头,低声道:“让老祖宗为孙儿操心了!”
贾母依旧是轻拍着宝玉的肩膀,无比慈祥道:“乖孩子,在祖母面前还需要这许多虚礼吗?”
“祖母,我......我......有话想对您说!”宝玉忽然揉着衣角,吞吞吐吐道。
贾母不禁疑惑看向宝玉,“在祖母面前,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困难,祖母也一定帮你想办法克服,绝对不能难为我的孙儿!”
宝玉抬起头,十分感激的看向贾母,继而又瞟向贾母身后的鸳鸯和另外几个伺候的丫头。定是有难言之隐了!贾母弄明白宝玉的意思i,便轻声道:“鸳鸯,你们几个先下去吧,一会儿再叫你们!”
“是,老祖宗!”几个丫头规规矩矩一弯身,便离开了房间。
“宝玉啊,现在只剩下了咱们祖孙两个,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贾母拉住宝玉的手,轻柔道。
“我......我......要娶......”终究是吞吞吐吐,没有了下后话。
贾母等得心急,便不由催道:“宝玉,你到底想说什么?”
宝玉一看贾母急了,倒是不再吞吞吐吐了,一句话便无比流畅的从宝玉口中吐出,“我要娶宝姐姐过门!”
“什......什......么?”贾母听闻宝玉的话一下子惊的从软榻上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宝玉,眼中既有不明白也有生气和愤怒。“薛宝钗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咱们还不清楚吗?这件事情你也不必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贾母指着宝玉的鼻子,气得手指颤抖。
宝玉一看贾母生气,一下子便急了,他一下子跪在地上,跪在贾母的面前,又开始抽泣不止,“祖母,孙儿也是无奈之举,我和她已经......已经......有了夫妻之事!”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宝玉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这几句话,宝玉害怕贾母接受不了事实而气昏,连忙开始不停的求情,“祖母,都是孙儿的错,千错万错错在孙儿不该去饮酒,否则也不会有今日发生的事情,祖母不要生气,保重身体!”
贾母此刻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是恼怒,无奈,还是气愤,亦或是无力!她颓然的蹲坐在软榻上久久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眼神涣散的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为什么事情往往都是不如意呢?刚消停了一个王夫人,现在又要来一个更加不肯消停的薛宝钗,这往后的生活真是会越来越趣味多多了!
这个薛宝钗心机深重,且好权喜势,以前的种种这会儿都显现在贾母的脑海之中,玉容山陷害玉儿,夜半与元妃献计......
在她们一家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贾母上下平和了不少。只是偶尔有王夫人还泛起一点的水浪。现在好不容易两个爱搬弄是非的人都收拾了,薛宝钗却又死灰复燃,要是再让她回来,这贾府里现今的平静可是一去不复返了!
哎——
贾母不愿意薛宝钗回到贾府,可是可是这要求是她最疼爱的孙儿提出的,她能不答应吗?况且,孙儿与她已经已经......
哎,又是忍不住长长的一叹。
宝玉看着贾母的脸色充满焦虑和失望,也忍不住深深懊悔。都怪自己,怪自己只顾自己的伤心忧愁而喝的酩酊大醉,如果他没有饮酒,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了。宝玉低了头,又在贾母面前重重一叩头道:“老祖宗,您不要伤心了,您若是心里不好受了,就打骂孙儿吧,这样孙儿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贾母回头,定定的看了宝玉两眼,无奈一叹,“我怎么舍得打骂我的乖孙儿,只是这一切的发生真的仅仅是你酒后乱来?”
贾母以前也见过宝玉喝醉酒,只是宝玉喝醉的时候,多数都会闷头睡觉,怎么会发生酒后乱性的事?着实让她想不通,难道是薛宝钗趁着宝玉醉酒之下心智尽失勾引宝玉?这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依照大观园绣春囊之事,薛宝钗春心荡漾,是大有可能做出淫荡之举。况且薛家母女一直觊觎宝二奶奶的位置,以前就费尽心机想得到,现在被赶出贾府,生活拮据之下更是对这个位置渴望得到。
对了,事情会不是这样,贾母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连忙回神,眼神精明的看向宝玉问道:“宝玉,你喝醉酒初见宝钗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宝玉皱着眉思考半晌,终于还是在贾母的一双渴望眼睛下,摇摇头,歉疚道:“祖母,我当时真的是喝的太多了,我当时头很晕,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宝玉这话绝对不假,下午的时候他连喝了好几壶酒,现在头还是有些晕晕的,就别提酒劲上来的时候了。
看来真的是天意啊!贾母无奈闭上眼睛,再问道:“宝玉,你无缘无故为什么会饮酒?要不是你喝醉酒那薛家之人恐怕也没有可乘之机!”贾母一句话说完,宝玉有些迷惑的看看贾母,不太明白贾母的意思。
也是了,现在无论具体的情形是怎样的,贾母的心中已经认定了是薛宝钗勾引宝玉。
提起饮酒的原因,宝玉又忍不住一阵落寞,他神色黯淡道:“还不是因为我的母亲?”
贾母猛的睁开眼睛,带着忐忑问道:“你是嫌我们处置的过重了?”
宝玉摇摇头,苦笑道:“她是罪有应得!我——”宝玉仰起头,拉长了声音,“她对待林妹妹的方式,让我伤心!我对于林妹妹是怎样的感情,别人可能不懂,但是祖母心里一定最清楚。我看到她那样对待林妹妹,我的心很痛,心伤了!如若不是她这样对待妹妹,或许妹妹也不会距离我越来越遥远。直到了现在,遥不可及了——”
贾母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样安慰宝玉,这两个玉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不希望他们都好好的?现在黛玉找到了真心对她的人,她很欣慰,可是宝玉?哎——
“宝玉啊,你妹妹被皇上赐婚,已经算是半个王府的人了!你以后要注意点,知道吗?不管以前怎样,也不管你的心里怎么想,都不能再在妹妹的面前说了。”贾母轻拍着宝玉的后背,缓缓道。“现在你也记不起醉酒时的事情,你与薛宝钗有了夫妻之事,你真的就打算把她娶进门吗?”
宝玉愣愣的看了贾母一眼,和一个女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作为一个负责的男人,不就是应该将那个女人娶进门吗?宝玉用袖子擦开脸上的泪痕,不解问道:“不把她娶进门,那该怎么办?”
贾母忽然正色看向宝玉,严肃道:“宝玉,你可要明白,姻缘之事是大事,婚嫁之事更是大事。你明媒正娶的那个女人,以后就是要陪伴你一生生活的人,妻子这两个字,其实是两层意思,妻子妻子,有妻有子。这个女人,以后不但是你的妻,还是要为你孕育孩子的女人,还是你孩子的娘。宝玉,迎娶是一件很隆重的大事,你真的愿意和甘心以后的妻子就是薛宝钗吗?”
贾母一席话,宝玉陷入沉思,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之中回响起欢庆的唢呐声音,眼睛里是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携拜天、拜地、拜父、拜母,红纱帐中,新娘子含羞带怯——
他一步步走近那新娘子,渴望红盖头下的容颜,可是当他掀起那盖头时,那。
“啊~”宝玉忍不住惊叫出声,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不,不要——
这样天地为鉴,父母见证、亲人旁观,这样一种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最美的时刻,他要与一生最爱的人一同走过,他要牵着最爱的人手一步步走过绵长的人群,而不是那个他不爱、甚至有些讨厌的女人!
“不,祖母,我不要娶她,她不配做我的妻子!”宝玉猛的起身,激动说道。
“好好,我明白了,我想我的孙儿也不会用这样隆重的方式迎娶那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贾母点头。
宝玉忽然又陷入了困局,若不娶她,那他已经要了她的身子,这可怎么办才好?“可是祖母,那我怎么办?我可是与她......”
贾母一瞪眼,她这个孙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八成就是那薛家母女断定宝玉做了事一定不会不管才想办法勾引宝玉的。“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她那样一个坏名声在外的女人,你肯承认她就是她的福分了。我们宁国府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能娶不三不四的女人随便进府当奶奶?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过两日私下派人接薛宝钗进府就行了。”
“可是,祖母,那她进府是什么身份啊?”宝玉抓着脑袋,颇为头痛。
贾母懒洋洋打一个哈欠,淡淡道:“能当上我孙儿的姨娘就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不过是纳一房小妾,哪里用的着劳师动众?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来操心。我也乏了,你且回去吧!”贾母挥挥手,宝玉便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出了贾母的卧房!
宝玉出了贾母的院子,没有直接回怡红院,而是径直去了潇湘馆。远远的,竹林盈动,几丝淡淡的灯光从林间穿越传出。
这会儿距离晚饭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若是换做平日里,怕是潇湘馆早已经是黑灯瞎火,一片宁静了。可是现在,宝玉远远的望去,那里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时不时还可以看到几个丫头还会走动的身影,
他很想进去看看黛玉,可是一想到白天时发生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肮脏,他不敢迈进潇湘馆半步,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潇湘馆一直以来都是圣洁之地,都是无比纯洁和干净的地方,他怕自己一进去会玷污这里的纯净。
过两日,薛宝钗进了门,虽然说是一房小妾,可无论如何,他都算是有家室的人了,他再也不能随意进出潇湘馆,再也不能与林妹妹恣意畅谈人世。或许,到了那时,林妹妹也将会是以一种异样的心情对待他吧。
命运由天定,半点不由人!
当一些事情发生了,当一些关系发生了变化,以后再也不能回到当初,因为,每一人都是红尘俗世中的人,都是有感情有生命的人,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忘记一切一如既往。
风吹过水面,势必会有波痕!
就这样,远远的看着,远远的看着,就是一种幸福!
宝玉站立在潇湘馆的门口,看着里面时不时走动的丫头,偶尔还有谁轻声的话语,忽然,心里感到异常的宁静。
潇湘馆
黛玉的房间中,粉底绣水墨荷花的大屏风后面,一张宽大的床上,雪雁和紫鹃并肩半靠在靠枕上,一同望着眼前一袭粉衣的黛玉,眼神之中全是满满的感动。
本来雪雁和紫鹃二人是在她们自己的房间中养伤的,可是黛玉总是深更半夜惊醒,记挂两人的身体,最后黛玉便将她们两人一同搬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另设一张大床,几人同吃同睡一间房中,既方便了照顾,更解了不时的担忧。史家昨日派人来接湘云,还好湘云走了,要不然,黛玉的房间要容纳这四五个人,还着实有些挤了。
下午的时候李禾君刚刚来过,又给两人开了一些滋补养伤的药材,这不,春纤和青鸢刚刚熬好端来,黛玉便端着药非要亲手喂她们吃了。
“姑娘,你还是歇着让春纤姐姐来吧!万一累着了你,王爷见了会心疼的!”雪雁歪着头靠在枕头上,这会儿竟然还有心情调侃黛玉。
黛玉微微一笑,看到这会儿精神头大好的雪雁,她的心里真是好高兴。当时刚把雪雁揪出来的时候,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色和满脸的血迹,她似乎感觉不到雪雁生命的迹象。有了李禾君妙手回春的医术,有了水溶时不时派人送来的名贵药材和补品,才一天的时间,雪雁便恢复过来,“谢天谢地,幸亏你们两个没事,要不然我——”黛玉说着,眼圈又有点微微的红了。
一边轻轻捣药的青鸢看见了,连忙起身走到窗子边的软榻上,为熟睡的晴雯盖上一条柔软的棉被,笑着道:“姑娘,你看看晴雯这丫头,多能睡!”
黛玉果然回头,看了看正在熟睡不醒的晴雯,眼中满满的全是感激,“这几日,也把晴雯姐姐累坏了!真是多亏了她啊!”
紫鹃和雪雁也均是一叹,望向晴雯的脸色满是感动。“真是太感谢她了,姑娘!”紫鹃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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