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好大的紫檀木圆桌摆在扬州织造局吴正初的卧房内,桌边围着坐五个人。上首坐的吴正初,左右坐着四条精壮的大汉,面孔硬硬的,都穿着过膝长的黑衣。从背后看去,每个人的肩都特别宽,腰上被带子一束又显得特别细,黑衣的下摆短,露出的腿青筋暴露硬如铁柱。这就是被人称为“虎臂蜂腰螳螂腿”,大周赫赫有名的泗海卫!
据说泗海卫选人的这三条规矩是在太祖时定下的。
第一是擅走,一人每天能走一百六十里以上;第二便是擅跳,两丈高的墙,跃起来双手一攀,翻身便能过去;第三是擅斗,不只是有拳脚兵器功夫,更要有狠劲,同时掐着对方的咽喉,自己咽喉破了也不死,死的一定是别人。最厉害的,据说还有“马功”,就是能七天七晚不坐不躺,两条腿轮流踩在地上睡觉,七天头上烈脚着地还能空手杀死一头狼!
珍馐佳肴对他们不管用,这时每人面前摆的是三腿:一条羊腿,一条狗腿,还有一只肥肥的猪蹄膀。酒也不用杯,每人面前是一只斗大的酒坛,上面都贴着一张红纸,一律写着“叁抬年”字样。
吴正初笑着:“到哪儿吃哪儿的东西。扬州就绍兴的黄酒好,极品的就是这些三十年的女儿红。等闲的人喝一斤也就醉了。你们先把各自面前这一坛的十斤喝了。另外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回京时装上船,给京里泗海卫的弟兄们也尝尝。”
四个人也笑了,却都不像笑,嘴巴干干地咧开,眼中都还冒着精光。坐在吴正初下首的一个泗海卫问道:“黄酒为什么叫女儿红?”
吴正初笑了笑答道:“习俗。绍兴人生下个儿子便要为他酿些酒,埋到地窖里,取名‘状元红’,一埋便十几二十年,说是等儿子中了状元再取出来大宴宾朋。”
那个泗海卫再一次接言了:“我知道了,生了女儿埋下去,十几二十年取出来嫁人时再喝就叫‘女儿红’。”
吴正初一脸赞叹,看向那人:“兄弟好见识。”
“我还是不懂。”另一个泗海卫说话了,“要是生的儿子没中状元,这酒岂不可惜了。”
吴正初笑了笑道:“全国三年也才一个状元。叫这个名字,等到儿子娶媳妇拿出来喝就是。”
“我也有点不懂。杨公公给我们喝的都是三十年的女儿红,难道绍兴人的女儿三十岁都嫁不出去?”一旁另一人搭言道。
吴正初刚喝了口酒在嘴里,听完那泗海卫汉子的话,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等三十年,就为等你们这几个来,好嫁给你们!”说着,他笑得眼泪也淌了出来。
吴正初下首那个泗海卫显然是头儿,对吴正初也十分买账,捧他的场,笑着说道:“三十如狼,配我们正合适!”
另几人见二人如此说笑,受他们感染也放声嘎嘎笑了起来,声音却有些疹人。
笑罢,四人便喝酒吃肉。那泗海卫的头儿说上了正题:“来的时候,刘公公都给我们详细说了。该抓谁不该抓谁都听吴公公的。吴公公,什么时候动手,先抓哪几个?”
说到这里吴正初的笑容收了,脸上浮出了忧色。
四个泗海卫对望了一眼,那头儿又问道:“吴公公有什么为难?”
吴正初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口气道:“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了。这回第一个要抓的人是我的搭档。”
“搭挡?”几个泗海卫没听懂。
吴正初点头:“按理这个人替官里也着实做了些事,可这次鬼蒙了心,趁我在京里没回,竟然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买田,公然丢皇上的脸!他自己找死,我也没有办法。”
一个锦衣卫问道:“他当什么官?”
吴正初答道:“宫里给他请了个六品的虚衔,其实什么官职也没有,扬州的一个丝绸商而已。”
泗海卫那头儿却是直摇头,道:“不是官叫我们抓什么,让扬州府抓了不就得了?”
“这个人替织造局当丁十几年的差,知道的事太多,到官府去,抖搂出来丢宫里的脸。”吴正初看着他,解释道。
“我明白了。”泗海卫那头儿捧起酒坛大喝了一口,“还有谁?”
吴正初点了点头:“别的人要等审了这个人才能抓。”又一道菜上来了,一个大托盘,里面托着四只大碗,每个碗里是绣球般大小一个红烧狮子头。送菜的竟是吴正初身边那个贴身随从太监,这时一边笑着将菜放到四人面前,一边凑到吴正初耳边:“干爹,晁旭来了。”
吴正初眉一皱:“他知道我回了?”
随从太监不住点头:“好像知道。说是有天大的事,一定让干爹见他一面。”
四个泗海卫都放下了筷子望着吴正初。
吴正初沉吟了片刻,站了起来:“迟早要见,看他说什么。几个兄弟慢慢吃喝,我一会儿就回。”
话音刚落,四个锦衣卫都站了起来,吴正初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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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耳报!我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了。”吴正初笑着走进客厅。晁旭站了起来,一身便服,头上却扎了好宽一条带子,脸色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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