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初了,天参二十六年的西京出现了二十年来最热的伏天。
在往年这个时候,哪怕整个西京城都没有风,皇宫大内由于得天地之风水,也会有“大王之雄风”穿堂入户。
可今年,一连十天,入了夜护城河的柳梢都没有拂动过。除了后妃和二十四衙门的领衔太监居室里有冰块镇热,尚可熬此酷暑。其他十万太监宫女便惨了,长衣长衫得照规矩穿着,许多人的痱子都从身上长到了脸上,症候重的还生了疖子,肿疼溃痈,以致不能如常当差。于是尚药司从外面急调了好些防暑药,大内这才总算没有热死人。而问天观的门窗这时竟日夜全都关闭着,万岁爷就待在里面,在常人看来,真是不可思议。
两个夜间当值的太监满头大汗,一人捧着一个酒坛,一人捧着一个木脚盆,轻步走到了殿门外。两人放下了酒坛和脚盆,侧着耳静静地听着。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皇帝周文宣念青词的声调。二人便不敢动,离开了殿门,走到台阶下,撩起长衫的一角拼命扇了起来。
其中一个太监抱怨道:“这个老天,去年一个腊月不下雪,今年一个伏天不刮风。这是要收人了!”
另一个太监随声附和,忙点头道:“听说外边这几日已经热死好些人了。京畿衙门都开始掏银子熬凉茶散发了。”
“也就咱们万岁爷神仙的体,大冷的天门窗都开着,热死人的天门窗全关着。”
“老祖宗也是半仙的体,也只有他能陪万岁爷熬着。停了,快去。”
两个太监又急忙轻步走到殿门边,侧耳听了听,念青词的声音果然停了。
一个太监轻声唤道:“老祖宗,奴才们将酒和木盆找来了。”
少顷,殿门轻轻开了半扇,刘福在门后出现了,脸上也淌着汗。
两个太监连忙跪下:“老祖宗,这坛酒有好几十斤呢。孙子们搬进去吧?”
刘福摇了摇头:“我还没有那么老。”
两个太监几乎是同时答道:“是。老祖宗还得陪着万岁爷一万年呢。”说完这句又都爬了起来。捧酒坛的太监捧起了酒坛,隔着门递了过去,刘福接过酒坛走了进去。少顷又折回门边,接过木盆:“你们待着去。”
“是。”两个太监退着往后走去。那扇门又关上了。
问天观主殿内,由于门窗关着,屋子里点的香便散发不出去,加之神坛前的青铜盆里刚刚烧完的青词纸也在散着烟,寝宫里烟雾弥漫。
周文宣居然还穿着一件厚厚的扬州印花棉布袍子,只是这时敞开了衣襟,露出了里面那身白色细棉布的短衣长裤,脚下趿着一双浅口的黑色缎面布鞋,坐在那个明黄色的绣墩上。正如太监们所说的“神仙之体”,他竟然脸上身上一滴汗都没有。
刘福脸上流着汗,将木盆端到周文宣脚前放下,接着揭开了酒坛上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周文宣也闻到了:“是茅台?”
刘福憨笑着点了点头:“六十年的茅台,刚从酒醋面局地窖里找出来的。”
周文宣笑道:“比我还大几岁呢。”
“也只有这种陈酿堪称五谷之精,金木水火土五行具备,才能配上主子的神仙之体。”他边说边捧起酒坛仄靠在木盆边上,将酒倒进了木盆。
将酒坛放在一边,刘福又顺手拿起了一只矮凳,放到周文宣身边,坐了下来,便给他卷裤腿。
两条细长的腿露出来了,白白的,上面却长出一颗颗红肿斑点。
刘福捧着他的左脚慢慢放进了木盆的酒里,抬起头:“主子,不疼吧?”
周文宣刚才还皱了下眉头,这时又浑然无事地说道:“洗你的吧。”
刘福点了点头:“是。”便轻轻地用酒在他的小腿和脚面小心翼翼的擦了起来。
一只脚擦了一会儿,刘福便轻轻捧起,将这只脚搁到木盆边上,搬起矮凳坐到周文宣的右侧,又捧起他的右脚慢慢放进酒里,轻轻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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