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吴越城,苏州府,桥多水多,富足安逸。
这一天,临近过年,苏州府衙大门正对着的那条长街上,热闹非凡。一来是最近往来置备年货的人多了,二来是出门经商回乡过年的商贾也多了,最重要的是,今天苏州府最大的一间酒楼开张!主家为了讨个好彩头,在门口竖起了一根百尺高的竹竿,杆上挂着绣球,谁能在不弄倒杆子的前提下摘下绣球,就算是得了今日头彩,送文银百两,再免一年饭前。
这百尺高杆都快捅到云端上去了,眼神儿不好的还真看不见上头的绣球。
杆子下边,店主还请了武戏班子来演杂耍,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好多,路都快堵死了,叫好起哄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这新酒楼属于苏州府首富裘天,裘员外。
楼有五层,十分的豪华,进城门一抬眼就能看到。而顶楼那一层四面都是琉璃窗户,可以将苏州府全景尽收眼底,甚是气派。
这裘员外喜欢结交朋友,尤其和江湖道上的人来往频繁,今日自然不少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来捧场,贺他开业大吉。
酒楼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就等着一会儿仪式结束,热闹完了,来解开那块挡着酒楼招牌的金绸子,看看这座姑苏第一的大酒楼,究竟叫什么名字。
在酒楼四楼靠窗的桌边,坐了几个人,今天在座的都是被裘天请过来的客人,五楼因为一会儿揭牌所以闭门不开,所以四楼已经是最高的一层,能坐在这里的客人,可见江湖地位甚高,与裘天关系也不错。
这一桌做了四个人,三男一女,年纪都不大,最大的看着二十五六,小的十□□。
这四人衣着各异,不过都相当体面考究。
最小的是那个女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裙,身材娇小长相俏丽,这会儿,她正扒着窗户,看着下边的某一处,还挺专注。
“师妹。”
那姑娘身边一个二十来岁的短发男子轻轻拍了拍她,“坐有坐相!今天师父没来,我们代表东皇门,别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这人说话腔调和长相倒是很相符,大眼方脸,结实的身材,看着十分的敦厚正直。
而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个年轻男子却显得很轻浮,看着和他岁数差不多,穿一身银灰色长袍,样貌很不错,就是眉宇间有点轻佻。他端着个杯子似笑非笑,“我说二师兄,你那么紧张干吗?我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比武的,放轻松放轻松!”
那被称为二师兄的男子瞪了眼前人一眼,“你还笑,一会儿二颜宫的人要是来了你别出言挑衅,不然在裘天的地盘打起来,回去不好交代。”
“呵。”那人撇嘴一笑,“我不挑衅别人,也得看别人会不会来挑衅我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看起来身份最高的男子皱眉,“别吵了,今天尽量别惹事,仪式结束了就走。”
那两个男子也不说话了,托着下巴继续喝酒。
而这整个过程中,那个年轻的姑娘一直没回头,只是扒着窗户望着下边,视线似乎还在追随着什么一点点的移动,嘴角带着笑容,样子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师妹。”那个看着最威严的男子问她,“你在干嘛?”
那位师妹终于是回头瞄了一眼,边对着下边指了指,冲着身后三人招手,“你们过来看呀!下边月亮桥上有个小孩儿好可爱!”
三人无语。
“就看到个小孩儿至于么……”那出语轻浮的年轻人笑着调侃她,“这么喜欢小孩儿赶紧嫁人生一个啊!”
对面那位二师兄瞪了他一眼。
“那个小孩儿还骑着一只黑色的老虎!”
那姑娘一句话,倒是把身后三个师兄都说愣了。
“老虎?”三人都过来往下望。
就见在围观杂耍的人群外,不远处一座桥上,慢悠悠走上来了一只黑色的猛虎。
这老虎全身蓝黑色浓密被毛,间杂纯黑色的花纹,双目金眸,体型巨大,不过面相并不凶恶,有一股华贵之感。
那只老虎走到桥上,站定。
而在老虎背上,坐着个可爱的小孩儿,身材娇小,肉呼呼的却不显胖,圆脸大眼睛,穿的也考究,白色的袍子外罩鹅黄色的小袄,袖口衣领子都有白色的兔毛,头上戴着个毛茸茸的小帽子,脚上一双锈红色的鹿皮靴。这会儿,这孩子正左右看,似乎有些茫然。
苏州府一带来往的奇人不少,江湖门派聚集,街头百姓也算见过世面。可这么可爱个孩子骑着这么大只黑虎到处溜达,还真是头一遭碰到。而且普通老虎还好,黑虎可是比白虎还稀少,有几个上了桥的看到“妈呀”一嗓子,吓得跑下桥。但江湖人并不怕猛兽,且这黑虎看着十分温和听话,也不凶恶,于是,更多的人是好奇,这孩子是什么来头呢?
“可不可爱?”那小姑娘指着桥上的小孩儿问,“他是不是走丢了?我们带他回去养吧?”
姑娘话一出口,身边两位师兄都扶额,最大那个揉着眉心,“你别乱来,你看他穿的那么考究怎么可能没人要。”
“那我们接来请他吃个饭然后再送他走?”那姑娘就想下楼。
这时,那二师兄一拦,道,“二颜宫的人!”
众人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就见在月亮桥的另一头,来了一队人马,一行四人,为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
这四人骑着马,但是到了桥边,那几匹马没有一匹敢上桥的,都原地踱步,还直抖。
“二颜宫的二当家和四大弟子里的三个。”楼上看着的那位二师兄皱眉,“颜天开没在……看来传言不假。”
这酒楼上四人是谁?
他们是东皇门的四位弟子,那三个男的,是东皇门掌门的三个徒弟,最大那个是大师兄,司徒悦,一脸正直的那个是二师兄秦边,一脸轻佻的是三师兄花一尘,而那个最小的姑娘,则是东皇门掌门长孙晋的独生女,长孙瑶。
另一头桥下骑着马来的,则是二颜宫的人。
为首的是二颜宫的副宫主颜行鸣,身后三个年轻的是三个徒弟,颜天骏、颜天星和颜天璐。
二颜宫等级森严,入宫一律要改名,统一姓颜,并且按照入宫的早晚来排字辈。二颜宫一个宫主两个副宫主,以及四大弟子、八大弟子、*弟子……以此类推,层层分级。
话说回来,那骑着黑虎挡在桥上的是谁?天底下黑虎不多,会让小孩儿乖乖骑在背上的,也只有开封府展昭家养的那只大猫小五了。而能坐在小五背上,又那么可爱的,自然是小四子。
这会儿,小四子一个人,坐着小五,左右看,其实长孙瑶倒是真没说错,小四子现在的情况就是——走丢了!
小四子怎么会走丢?这要倒回去一点来说。
开封府众人浩浩荡荡南下,不过到了苏州府附近就兵分两路了。
包大人的出巡队伍以及大队的兵马太过显眼,又不好安置,这苏州府小家碧玉的风格,十步一桥拐弯就一条河,一下子涌进那么多衙役官兵,可别掉河里!
于是,包大人和魔宫大部分人一起,先到魔宫安顿下来再说。
而其余的一行人,成员包括展昭、白玉堂、赵普、公孙、小四子、小良子、霖夜火、邹良、天尊、殷候、庞煜和包延,则是先取道苏州府。这帮人美其名曰是来先暗访一下,可说白了,就是来游玩的。
这次南下虽然有案子要查,但毕竟主要目的是来过年和吃喜酒的,众人闲得一塌糊涂心情好得也一塌糊涂,完全没什么要办正经事的样子。
小五是带来给小四子代步的,幺幺太大也太招摇,白玉堂本来想撵它先去魔宫,可是幺幺死活不肯走,满地打滚,还发出“幺唔幺唔”的叫声,听着就跟“喵喵叫”似的。
就在众人觉得白玉堂要嫌弃那条爱撒娇的龙的时候,白玉堂却是盯着“喵喵”叫得满地滚的幺幺看了良久,伸手摸头,评价,“太可爱了!”
众人扶额。
于是,撒娇成功的幺幺也大摇大摆地跟来了。
众人杀到苏州府,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安云墨在苏州有不少买卖也有别院,但是展昭他们没住,因为陷空岛在苏州府有一所哈气派的庄园,叫“五庄”。这庄园太大了,里头亭台楼阁十分讲究,占地相当于一个小县城,有山有水、还有个小码头。
众人到了就跺脚,觉得失算了!这里住下三千人足够了!就该让包大人把出巡队伍都拉这里来。
到了五庄落脚之后,白玉堂就想着一会儿等傍晚大家一起出去吃饭,他这段时间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也是因为五爷洁癖惹的祸,他跑去洗漱的时候,唯一的两个明白人也出门了。
哪两个明白人?公孙和赵普。
公孙这趟去魔宫,顺便还要去夜叉宫一趟,夜叉宫众人的药应该吃得也差不多了,他准备多弄点补充一下。
这一路药材都用完了,可算到了苏州府了,找药铺补货去。
赵普带着一众影卫都跟着公孙一起去了,准备帮忙搬药材。
小四子路上太累睡着了,公孙也没吵醒他,让他继续睡,自己和赵普出门。
于是,庄园剩下的糊涂人,就开始出乱子。
首先,霖夜火在屋里兜了两个圈,准备换套衣服出门吃饭,可是想起来随身行李都让夙青带去魔宫了,于是……没衣服可以换了!
邹良也就随口说了一句,说苏州产刺绣,好料子多了,你喜欢什么上了街随便买呗。
霖夜火一听,眼就亮了,奔出去就说买新衣服,邹良无奈,只好跟着他一起去,于是……又走了两个。
殷候刚喝了杯水歇了一会儿,就发现天尊不见了,出门一问,有丫鬟看到了,说天尊刚才乐呵呵约上庞煜包延出门喝碧螺春听琵琶去了。
殷候直望天,庞煜和包延他俩能看得住那老鬼?那还不得撒手没啊!殷候无奈,出门找天尊去了,于是又走了四个。
展昭想参观一下这座庄园,于是就带着幺幺开始在院子里闲逛。
怪就怪这庄园太大以及展护卫的方向感也实在太差……主要还是苏州园林款式太独特了,一个门洞接着一个门洞,亭子、长廊、太湖石、一个一个的小水潭、七拐八拐,外加上那郁郁葱葱的树木,看着哪儿都不太一样又哪儿都好像差不多……因此,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展护卫成功迷路了!
而房间里,小良子觉得有些肚子饿,就留下打盹的小五和小四子,跑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里几个丫鬟热心地问小良子想吃什么。
小良子说想吃蒸饺,丫鬟们擀面剁馅儿给他做,一阵忙活。
就在小良子等饺子、展护卫迷路、白五爷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小四子睡醒了。
小四子是睡着的时候被赵普抱进别院来放在床上的,于是他醒过来发现的情况是——自己在一个不认识的房间里,然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歪着头对着他甩尾巴的小五。
小四子下床,出门看了看,依然没见到人,而且院子很陌生,他又怕怕不敢乱走……于是爬到了小五的背上,拍拍它头说,“小五,爹爹呢?”
小五一听,以为小四子要找爹爹,于是就循着公孙的味道,跑出别院,跑到苏州府街上,带着小四子找“爹爹”来了。
可是到了苏州府的城里,因为人太多太密集,小五就把公孙的“味儿”给跟丢了,于是就出现了目前的状况。
小四子只知道街上好热闹,然后他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二颜宫的人被小五挡住了去路,上不了桥。
颜行鸣长相比较凶,为人也严肃,又加上他今天心情似乎不佳,就问小四子,“小孩儿,你是何人?为何骑着黑虎阻挡行路?”
小四子坐在小五背上,看到一个骑着马的凶巴巴的叔叔问他,也愣住了不晓得怎么回话。
小五扭过脸,看到一个陌生人凶巴巴对着小四子说话,而小四子似乎还有些害怕……别看它平日跟只大猫似的满地滚,这会儿可不干了,小五对着凶小四子的颜行鸣就发出了一声低吼。
瞬间,二颜宫那四匹马吓得想转身就跑。
颜行鸣一把拽住马缰绳,颜天璐的那匹马腿软了就往下趴,她只好用力拽,这时候趴下可太丢人了!
这次来参加裘天酒楼开张礼的人不少,且都是江湖人,看到二颜宫的情况,人群中又不少还有些幸灾乐祸。
楼上,东皇门那几个也都笑了起来,花一尘似乎和二颜宫的人有些过节,他内力也不低,就借着内力说了一句,“颜副宫主,怎么腿软?最近天香阁去多了吧?”
……
天香阁是苏州府最大的窑子,江湖人有传言,天香阁的老板娘霍天香以前跟颜行鸣有过一段。颜行鸣嫌弃她名声不好所以不认,霍天香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他不是男人没那功能。
花一尘是借这事情消遣颜行鸣呢。
这里江湖人太多,众人都知道两家有仇怨,于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哄笑了起来。
颜行鸣脸都青了。
二颜宫是名门正派,副宫主和几位弟子都是有江湖地位的,自然不能伤害个小孩儿。
可是此时被拦在桥下了,这几匹马看来老虎不走是死也不肯过去的,总不好留下马往上走,这多丢人。
于是,颜行鸣就看了小五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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