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冒出来了一个词：“努尔同学，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参与到这种罪行里来，要策划奴隶暴动？”
努尔斟酌了一下，有些为难地回答道：“如果说最开始的动机……其实，我和你一样。
“就如你喜欢安娜，所以曾希望安娜能取得正常人的身份一样，我也希望芙萝尔有朝一日能成为自由人。但这违反了教会，或者说伟大的光明存在的意志。
“当我研究了数个方法，却发现所有方法都是徒劳的时候，便觉得即使不能去掉奴隶印记，但如果能让遭受不公的奴隶们逃离那地狱般的生活，让奴隶能自愿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何尝不行呢？
“我经常私下与奴隶们接触，发现他们只是表面上，被鞭子与折磨堵住了怨言，实际上怨恨都被深深地埋在了内心深处。”努尔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忧伤，“当我偶然得到机会，完全排除了奴隶主的干扰，询问他们的真实想法时——
“我从没见过那么整齐划一的回答。所有人都在高呼自由。”
随着努尔的描述，希佩的脑海里逐渐描绘出了一幅画面：站在高处的努尔弯下腰询问，底下无数衣不蔽体的人们向上伸着手，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辛达小姐，如果你见到那场面，你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帮助他们的。”他苦笑着说，“我现在也觉得，奴隶们生来注定是奴隶，这种事根本就不应该是对的。
“而黑暗存在的信徒一直注意着这些奴隶。所以，当我向奴隶们表达了对终生奴隶制的不满时，他们安插在普尼斯港的眼线找上了我，问我是否对解放奴隶感兴趣。
“黑暗存在的信徒们计划在普尼斯港召唤魔王，并说正好可以趁着魔王到来的混乱，普尼斯港的教会与军队自顾不暇时，让愿意获得自由的奴隶们趁机会逃走。
“相对的，我必须先引发奴隶暴动，来帮他们吸引最初的注意力，让他们能从容地为召唤魔王作准备。
“他们还向我保证，到时候他们会出手，避免造成无谓的牺牲。”
讲到这里，努尔勉强笑了一下：“结果，他们的手段就是无差别轰炸。”
“这群邪神信徒从始至终就没真正考虑过奴隶，只是把他们当必要的棋子。或者说，无论光明存在的信徒还是黑暗存在的信徒，都没把奴隶当人看过。”
“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马上向教会告发。”
他将目光转向一边，数起墙角地毯上的花纹。
努尔很快便听到了希佩那带着震惊的声音：“如果我真的向教会告发你呢？”
“那是我自找的。我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你……就这么信任我？你还告诉了其他人吗？”
努尔适时地表现出了一定的迟疑：“没有，就连芙萝尔也没有……她现在依然认为我骗了她，表面上说着要拯救奴隶，实则不把奴隶的命当一回事。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沟通，这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吧。”
“你的母亲呢？”
“……”努尔轻轻摇头，“魔王降临时的疯狂领域影响了她，让她至今都很虚弱。我没脸面去告诉她真相，是我害了她。”
“……”精灵大小姐打量着努尔的反应，注视着他的头不自然地瞥向一边，声音都变得奇怪了些：“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吸取这次惨痛的教训，创建秘密的地下奴隶反抗组织。”努尔的语气里饱含沉重之感，“至少也要改善奴隶的生存环境，希望能向他们赎部分罪。
“我希望有一天，奴隶能获得成为自由人的机会。”
希佩低声说道：“这样啊。那我现在只要举报……”
“……那这些全部成泡影了。不过这样，你就能报安娜的仇了。”努尔叹了一口气，“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精灵大小姐轻轻摇头，金色的发丝随风飘荡。
“安娜的死，你虽然有责任，但也是受害者，真正的元凶是那些利用奴隶、也利用了你的邪神信徒们。
“这么算的话，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如果当初不执意跑去外城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们其实算是共犯。”
看努尔没有回应，视线不自觉地躲闪，希佩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大胆的想法。
她幅度很小地站起身，悄悄地上前一步，逼近努尔，直到贴近他的身躯。
精灵大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她猛地伸出双手，将努尔的脸板正，强制他与自己对视。
希佩拧起眉毛，态度坚决地说道：“所以，接下来请让我继续成为你的共犯。
“让我们一起为改善奴隶的生存环境努力。让他们获得真正的自由。”
努尔有些迟疑地张开嘴：“不必勉强自己，你又没像我一样，害死了大批奴隶，你没有赎罪的必要……”
“我没有勉强我自己！”希佩挺起胸膛，对着努尔大声喊道：“我的行为完全代表着我本人的意志！”
“以希佩?辛达的名义起誓，我自愿成为你的共犯！明白吗？”
这一刻，她重新变回了那位骄傲的贵族精灵大小姐。
努尔闭上了双眼：“……请您自便，辛达小姐。”
精灵大小姐立刻纠正道：“希佩。以后除了正式场合，私下里必须叫我希佩。”
“好的，希佩。”
“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接着补充道，“还有，因为我们是共犯了，所以我以后的学习与生活方面，你也必须帮忙，没有正经理由不许推辞。”
“好的，希佩。”
看到努尔这副难得一见的妥协模样，希佩的脸上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笑容，但她很快就竭力控制住自己，保持着优雅不失礼貌的微笑：
“所以，今后请多指教啦，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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