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向下之路
隧道里安静得诡异,只有断手们爬行时指关节碰撞地面的细微声响。
五只断手一路深入,竟未遭遇任何实质性的阻碍,既没有邪祟咆哮着扑来,也没有疯子挥舞着武器拦路,唯有一些没有杀伤力的幻象包裹着隧道表面。
“太顺利了……”孙必振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四个方向,三条路都险象环生,唯独这条下坡路一马平川,这太反常了!莫非真正的危险藏在最深处,等着我自投罗网?”
随着断手小队越走越深,周围的景象越发的扭曲,这更加深了孙必振的心理负担。
起初,幻象只是间歇性闪现——洞壁上偶尔浮现出一团蠕动的血肉,像活物般抽搐几下便消失;又或者在断手的视野盲区,传来低沉的呼吸声,伴随着一双双红肿无神的眼睛在黑暗中眨巴,可当断手真正看向盲区时,那里却空空如也,只剩粗糙的石壁、潮湿的泥土和发光的植物。
然而,深入到一定程度后,这些幻象不再是零星出现,而是如潮水般持续涌来,层层叠叠,压得孙必振喘不过气。
隧道仿佛活了过来,洞壁上的血肉越发狰狞了,原本只是皴裂的血肉,变成被剥了皮的肌肉组织,表面渗出黑红色的黏液,黏液滴落在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每当断手深入一段距离,视野盲区之中,眼睛的数量就会增加一倍,空洞无神的眼睛泛着猩红的光芒,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现在,即使断手刻意靠近,眼睛形状的幻象也不会消失了,而是齐刷刷地看向断手,瞳孔收缩,眼神中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恶意。
最糟糕的是,孙必振开始收听到一种低沉的嗡鸣,像苍蝇振翅,又像失协的钢琴演奏。
孙必振拔出了充当“耳机”的手指,可那声音依然清晰,孙必振只能极不情愿地收听这近似呢喃的声音:“别走……留下来……别走……”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还能听得到!?”
孙必振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幻听,可那声音却越发清晰。
“怎么了?”召潮司忙问,她发觉孙必振在颤抖,赶忙搂住孙必振的腰,将柔软的胸脯贴在了孙必振背上。
孙必振想要强行振作,但那幻听始终萦绕于耳。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孙必振额头渗出冷汗,心跳加速,问召潮司道:“这声音你们听不到吗?”
“你是说那个‘别走’的声音吗?”召潮司问。
孙必振猛地哆嗦一番,“你也听到了?”
“是啊,因为正是我喊的啊……”
孙必振身后,似水温柔的召潮司突然变了嗓音,原本温热的身躯搂着孙必振,此刻却变得又湿又冷,好像一块冰水里取来的海绵,吸附在了孙必振后背上。
“啊!!!”
孙必振感到深入骨髓的惊恐,尽力想要推开召潮司,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只能歇斯底里地将脸上的一双血手拽了下来。
充当耳机和显示屏的血手落在了地上,突然,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召潮司不顾孙必振神经质的推搡,死死搂住他。
“是我啊!孙必振,是我!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你看见什么了!?”
孙必振急促地呼吸,扭头看向召潮司和张垒:张垒一脸茫然,他生性鲁钝,不知道孙必振为何呼喊;至于召潮司,她一脸担忧地看着孙必振,幽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看着召潮司的双眼,孙必振总算平静下来,故作轻松地在召潮司脸上捏了捏,“吓我一跳,我刚才被幻象骗了,还以为自己不在此处。”
“太危险了,要不,你别继续了,我们……”
“不,”孙必振打断了召潮司的话,强撑着笑笑,说道:“没关系,你就搂住我的腰别松手,我上了一次当,就不会上第二次!”
说罢,孙必振重新将一双血手附在脸上,重新开始遥控第三小队。
第三小队继续前行,幻象的压迫愈发强烈,洞壁上的血肉开始摇曳,隧道也渐渐缩窄了,断手们被血肉挤压,孙必振立刻感到一股黏糊的触感从脊背传来,他急促地喘息着,知道这又是幻象在作怪。
“不是怪物,是召潮司!我身后是召潮司啊!是她啊!”
孙必振不断告诉自己,无论身后传来怎样的触感,都是幻象所致,自己身后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召潮司。
血肉舔舐着孙必振的脊背,冰冷的触感让他汗毛倒竖,伴随着低语之声,仿佛有人往他的耳朵眼儿里灌冰水。
“不能让召潮司失望!”如此想着,孙必振强压住心头的恐惧,驱使断手小队加快速度。
可越是深入,隧道的景象就越发扭曲,血肉融合形成的地面开始变得粘稠,断手们踩在一层腐烂的血浆上,每迈出一步,手指都会被短暂地黏住,拔出来时发出“啵”的轻响,带着几缕暗红的丝线。
终于,深入到隧道的最后一段时,幻象和异变已经达到了顶点。
重力发生了转变,五只断手突然失重,手指徒劳地在空中抓挠,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
紧接着,一片歇斯底里的幻象袭来,洞壁上的血肉骤然炸开,化作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是孙必振自己的脸,只是五官破碎、神情狰狞。
孙必振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心脏跳的厉害,感觉自己快要死于心力衰竭了。
然而,当最后的幻象结束时,一切戛然而止,断手们落在了一片亮堂的门厅中。
一切骤然安静,孙必振吃了一惊,先前折磨他的怪异东西全都消失了,身后传来召潮司的安慰:“不怕,我在。”
孙必振重拾勇气,命令第三小队回过头望去,看向来时的隧道,原本充满幻象的隧道已彻底变了模样。
哪还有什么血肉幻象?隧道里绿意盎然,荧光植物沿着洞壁茁壮生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条路照得亮如白昼。藤蔓攀附在石壁上,细小的荧光孢子漂浮在空气中,静谧如梦。
最奇怪的是,孙必振分明记得,来时的隧道是向下的坡道,可如今,第三小队看到的同样是一条向下的坡道,这说明来时的路其实是上坡路!
“莫非,下坡路同样是幻觉?第三小队其实一直在走上坡路!?”
孙必振皱紧眉头,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驱使一只断手爬回原路。
果不其然,刚踏入隧道,幻象再度浮现——血肉蠕动,眼睛窥视,低语呢喃,重力的方向再次改变,天旋地转之后,宁静美好的下坡路变成了血肉涌动的上坡路。
孙必振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嘴角浮现一抹苦笑。
“原来如此!这些幻象……是无期根狱不想让我们逃离!”
孙必振自认为看透了一切:无期根狱已被无光地狱的意志侵蚀,向上的隧道通往深根狱,是逃离此地的唯一希望,可无光地狱不愿轻易放走囚徒,便用幻象将向上的路伪装成向下,同时制造出那些血肉横生、令人胆寒的异象,压迫囚徒放弃探索。
而看似是上坡路的隧道,实则是向下的道路,通往无光地狱更深处,因此,深入到一定程度后,就会遭遇蛰伏在隧道深处的邪祟。先前的第一小队就是误入歧途,深入后遭遇了邪祟,最终惨遭团灭!
唯有第三小队,误打误撞走了正确的方向——看似向下,实则向上的路!
孙必振长出一口气,命令五只断手原地待命。
断手们静静地趴在荧光植物间,手指微微颤动,似乎有些躁动,但孙必振认为这只是经历险阻后的正常反应,没有多想。
孙必振摘下脸上的血手,朝同伴笑道:“我找到了通路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张垒笑着说道:“那还等啥?老弟,赶紧把这根牢炸开,咱直接往出口走!”
张垒当即化身为熊,失去了裤子一条,低声道:“老弟,快上吧,我的炁不多了,撑不了多久!”
孙必振点点头,将一只血手收入口袋,另一只血手则被他轻轻放在了地上,顺便取了一颗虎痢泥丸,夹在血手指缝间。
“得牺牲你成全我们啊,不好意思。”孙必振满怀歉意地说道。
血手夹着泥丸,用第六根手指敬了个礼,毅然决然地冲向根须组成的牢门。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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