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秦州府衙大堂内,赵盛之居于首座,姜瑜及其麾下校尉、参军等坐在左侧,秦州秩禄千石以上的官员坐在右侧。
姜瑜在秦州西界夸耀兵马,威慑乞伏鲜卑及一众胡人部族后,率军返回上邽的第二日,赵盛之作为秦州刺史,召开了扩大会议。
“陛下诏命,方才我已经宣读完毕,简要来说,陛下对我们只有两个要求,一则,守土安民,不使秦州陷入混乱,二则,全力支持鹰扬将军出征安定郡。
这其一,姜将军刚刚平了姚硕德之乱,又不辞辛劳率军巡视,短时间内,秦州理应无虞。
但是,冀县刚刚遭遇兵祸,冀城被羌贼毁坏严重,百姓被杀戮、劫掠,天水郡,一定要举全郡之力,让冀县在最短的时间恢复起来,我已经上奏庙堂,免除冀县今年的赋税。
姜将军,俘虏是你抓的,你来说。”
“是!”
姜瑜起身,对着赵盛之拱手一礼,又对着场内诸人颔首示意后,开口说道。
“诸位,听闻刺史已经将俘虏分派给各郡、各县,分开安置很好,避免俘虏聚在一起再次作乱。
但是分派至各地的俘虏,我有几点要求,其一,便是不能买卖,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批俘虏是官府的官产。
其二,俘虏也不能闲置,必须让他们劳作,眼下乱贼四起,我看各地的城郭都有修缮加固的必要,或者说开垦土地,兴修水利,都是可以的,这个完全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来。
但是,也就是其三,必须保障俘虏的基本生活,至少要让他们吃饱,并且不能肆意虐待,尤其是这一条,在座的诸位,要给各自的下属讲清楚,讲明白!
如若我以后听说有谁凌虐俘虏,吾定不饶他!
一言以蔽之,俘虏所犯的罪孽,可以通过劳动来赎罪,但是,在座的诸位是人,俘虏也是人,就算世道再乱,你们要将自己当人看,也要将敌人,当人看!”
姜瑜说罢,环视众人,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凌厉肃然之气,让在座的文官们,多少有些寒意。
随即又看向自己麾下,说道:“你们也是一样,记住我今天的话,我等上战场,是为保天下太平,切勿将自己也变成野兽。”
这一句,仿佛又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赵盛之注视着缓缓坐下的姜瑜,心中多少有几分欣慰,这个后生,终究是没有被血腥蒙满双眼,这个时代,信奉杀戮可以解决一切的人,不论胡汉,可不要太多。
“此乃金玉良言也,吾亦深同之,在座的诸位,哪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事呢。
曹孟德有诗云: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诸位应该知道,这不是诗家过分夸大,乃是情也,乱世,人命又是何等轻贱!
还希望在座诸位,能够同舟共济,共保秦州太平!”
“唯!”
赵盛之摆摆手,继续说道:“刚才只说了秦州内部事宜,还有第二条,便是鹰扬将军出征安定之事,姜将军虽然年少,但淝水聚兵,又一路护卫陛下,战河东、收冀城,皆战而胜之,可谓功勋卓著!
大秦有如此年轻骁勇之将,乃是大秦之幸!
姜将军之荣耀,也是我秦州的骄傲!
没有这些将士的奋勇,就没有秦州现在的太平,故此,秦州也必须举全州之力,支持鹰扬将军,支持庙堂,翦除作乱的羌贼!”
赵盛之这些话,就是说给在座的地方官,以及他们身后的世家大族听的,当然这些虚言之中的道理,他们也都明白,只不过是掏多掏少的问题了。
随即,座中一阵窃窃私语之声,赵、姜二人对视一眼,并没有打断。
良久,天水郡守,氐人鱼丰,被众人推举出来,此人与苻健时的名臣鱼遵并无亲缘关系,只是其家族曾经受过鱼遵的恩惠,鱼遵被苻生满门诛灭后,感其恩德,全族改称鱼姓。
“刺史,将军在上,方才的言语都是至理名言,令在下醍醐灌顶啊,我天水郡,必定遵从,绝无二话。
只是,将军即将出征远行,州中、郡中防卫之事,该当如何?”
说罢,又补上一句:“如果要地方上出粮草,那么就不能抽调太多丁壮去训练防贼,但大军既走,难免有些不轨之徒,又借机生事。”
他们的担心,当然不无道理,羌人的势力,秦州人是一清二楚的,事实上,他们对于盘踞在秦州以北的姚苌,还是十分忌惮的。
虽然今日传来消息,姚苌率军东进,虽然姚硕德生死不知,但秦州,毕竟还有很多羌人部族,姜瑜如果带走太多秦州本土的力量,那么,羌人卷土重来,是大概率事件。
姜瑜闻言知意,回复道:“鱼太守放心,本将的意思,只想带本部前去,也会留下一些负伤难战的老军,帮助训练州郡兵,再者,本将麾下都是骑军,如若秦州有事,回军支援,也是很快的。”
“下官唐突,再请问刺史,粮草该如何摊派?”
赵盛之一个眼神,主簿便拿出已经编写好的方案,开始宣读起来。
现在的秦州府衙,竹纸已经流行开来,文书。
这些事情,就不是姜瑜能插嘴的,之所以让自己麾下的校尉、参军们也参与会议,聆听这些,无外乎是存了让他们也去了解州郡是如何做事的,更要让他们明白,粮草来之不易。
虽然赵盛之喜欢任用一些有实干能力的官员,但魏晋时期风气使然,不装名士,官都做不下去。
涉及到钱粮问题,方才在座中装名士的文臣们,再也没有一个能矜持的。
“我冀县刚刚经历兵祸,下官还想从郡中索要些钱粮救急,怎么还能摊派到我们头上!”
原县令因为惧怕姚硕德弃官而逃,被赵盛之免职,新任命的县令,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争执起来。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鹰扬将军高义啊,辛辛苦苦缴获的贼人财物,可并没有全部带走,已经留了一部分给你县中,仅仅让你出一千石粮食,一百匹马,也就是做个样子,你却还不知足!
王师解民倒悬之苦,三日之间覆灭贼人,难道冀县百姓,都是忘恩负义之辈不成!”
秦州主簿说着,还向姜瑜拱手示意,浑然不顾这位新任的县令,正是赵盛之的同族子侄。
那县令急地满脸通红,却毫不相让,直说道:“姜将军之恩德,我县中上下没齿难忘。
但县中经历兵祸,城内屋舍被毁,外间田地遭殃,弄不好,今冬恐怕要起饥荒,如何还能拿出粮食来呢!
我县虽然出不了粮食,但能出人,将军,我县愿出丁壮三千,还望将军勿要嫌弃。”
说着对姜瑜行个长揖。
“冀县确实被羌贼毁坏得厉害,李主簿,可否让冀县与其他县调剂一番,既然能多出丁壮,那便少出或不出粮食吧。”
李主簿含笑致意,赵县令拱手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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