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迎着皇帝焦灼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回陛下……那大梁太子,他……他同意放人。”
帐篷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松气声,不少将领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
然而,郭药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希望。
“但是……他要价,一万五千匹……战马!”
“什么?!”耶律延禧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一万五千匹?!他怎么不去抢!疯了吗?!”
“放肆!”一个脾气火爆的将领忍不住怒吼道,“他以为他是谁?敢跟大辽如此狮子大开口!”
“就是!给他脸了还!”
“陛下,依末将看,不如再集结兵力,跟他拼了!我就不信,他那妖法能一直管用!”
帐篷里顿时炸开了锅,群情激愤,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
郭药师低着头,不敢看耶律延禧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只是补充了一句:“他还说……若陛下不答应,不肯退兵……他便要打过河来,再、再把陛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句狂妄至极的话说了出来,“……炸上天。”
“岂有此理!狂妄小儿!!”耶律延禧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起案几上的一个玛瑙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猩红的地毯上,瞬间多了一摊酒渍和无数闪亮的碎片。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耶律延禧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萧奉先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捡起一块较大的玛瑙碎片,端详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陛下,息怒。眼下动怒,于事无补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耶律延禧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铁青。
萧奉先继续说道:“那大梁太子虽然狂妄,但他提出的条件,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呃,我是说,从他的角度看。”他小心翼翼地措辞,“毕竟,咱们这次损兵折将,耶律宗霖将军等数十员大将被俘,这在咱们大辽,也是从未有过之事。若是不赎回来,恐怕……军心会散,国内也会非议啊。”
他这话看似在劝解,实则是在提醒耶律延禧,不赎人的后果可能更严重。
那些被俘的将领里,不少是各部落的头人或者皇亲国戚,真要是不管不顾,恐怕内部就要先乱起来了。
耶律延禧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烦躁地摆了摆手:“道理朕岂会不知?可那是一万五千匹战马!不是一千五百匹!咱们大辽就算家底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精壮战马,也要伤筋动骨!这口气,朕咽不下!”
“陛下,”一直沉默的御弟大王耶律得重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父王的仇,我比谁都想报。但是……郭将军所言,恐怕不虚。那‘天雷’的威力,我们都见识过了。强行渡河,胜算……不大。”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帐内众将,继续道:“与其再徒劳地牺牲勇士们的性命,不如……暂时隐忍。一万五千匹战马,虽然肉疼,但总比让耶律宗霖他们死在南人手里,或者……再折损更多的将士要好。”
耶律得重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是亲历者,他的话最有分量。
连他都说胜算不大,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那些叫嚣着要拼命的将领,此刻也大多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沮丧。
是啊,拼命?
怎么拼?
冲上去被炸成碎片吗?
那种无力感,太可怕了。
耶律延禧看着自己的弟弟,又看了看萧奉先,最后目光落在低头跪着的郭药师身上。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指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耻辱!
天大的耻辱!
他堂堂大辽天子,竟然被一个南朝的毛头小子逼到这个份上!
但是……不答应又能怎样?
真的等着他打过河来?
等着他把那可怕的“天雷”扔到自己头上?
一想到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耶律延禧就感到一阵心悸。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帐篷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皇帝最后的裁决。
许久,耶律延禧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不甘和深深的无奈。
“唉……”他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罢了……就依他吧。”
这几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空洞,“凑齐一万五千匹战马……赎人!”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到宝座上,挥了挥手:“都退下吧,让朕……静一静。”
众将如蒙大赦,躬身行礼,默默地退出了大帐。
郭药师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快要走到帐门口时,耶律延禧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萧卿,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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