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炽遣细致周到的工部右侍郎蔺芳打前站安排道里车船,高煦则安排纪纲的亲信锦衣卫指挥同知庄敬参与,专和蔺芳拧着干,弄得沿途地方官府无所适从。
此前,高炽斋戒三日,遣官以葬仪奉告天地、宗庙、社稷,然后素服亲自祭告,在京亲王以下衰服随班行礼。发引开始,从仁智殿请出徐后的灵柩,在一阵阵低沉哀痛的乐声中,皇太子致祭,而后是皇妃、太子妃、亲王、亲王妃、公主。
毕竟是已薨多年的人了,虽然每个人都在抹泪,却没有哭天嚎地的痛楚,泪滴的分量也大不一样。太子在感念慈母的大恩大德,若母后在世,自己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艰难。汉王在怨恨,母亲在世时就对他不满,父皇前不知说了多少坏话,没登上太子之位,说不定就是她的原因呢。
贵妃王秀娥是极不愿这位善良的姐姐远去的,她就是躺在坤宁宫里一句话不说,皇妃、太监、宫女谁敢犯贱?如今,自己身体不好,皇帝又不在,偌大的宫阙暗流涌动,张贵妃时不时出点幺蛾子难为她;太监宫女玩对食,由过去的偷情变成了现在的半遮半掩,人伦大礼也不是这般行法!亏了皇太子妃张晋眉每每相助,天生的一股子杀威,凤眼微微一挑,众人也就低头敛迹、悄悄走路了。
贵妃张沄秋的泪全是为自己流的。皇后在世,对她这个功臣之女不屑一顾;皇后病危,又让宫女出身的王秀娥主摄六宫;皇后去了,皇上竟沿袭了皇后的做法,依然信用王秀娥。
哥哥张辅在交趾那么大功劳,皇上却只字不提,每每偏袒那个没有根底的苏州女人。唉!皇上北巡,她多愿陪着,多愿把一腔的热血澎湃和脉脉温情献给皇上。可皇上走,不要说辞别,连个招呼也没有。形单影只,还要受气,一江春水何处流?想起这些挥之不去的糟心事,她的哭声更响了,由嘤嘤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引得众人纷纷向她这里观瞧,贴身宫女兰杏忙上前“扶住”,张贵妃一惊,收敛了失态。
死者长已矣!公主们依着自己的远近亲疏各有所念。祭毕,皇太子率文武百官要将梓宫送至江边。
出了皇宫,高煦故意快行几步,竟和皇太子并排前行,弄得蹇义、金忠、杨士奇、黄淮、杨溥等大臣义愤填膺,但那么大场合,却又不便说什么。高炽率文武百官将徐皇后的灵柩送到江滨,高煦嚷嚷两次,让高炽回去,惊得文武大臣目瞪口呆。皇太子不忍母后单独涉水,又带辅臣上船,直送过长江才行奉辞之礼。
高煦再次瞪了一眼上船回京的太子,突然后悔起来。平日,瘸哥哥就躲在文华殿里不出来,没有机会。今天终于出来了,怎么忘了遣人将那条大船凿漏了,让他意外溺死江中呢?你不是躲在殿里吗,那就在?在膳食上下手,呜呼了算了事。早晚有一天,那坐镇京师的人会是高煦,那些道貌岸然的狗屁辅臣他一个也不用,甚至一个也不留,他要重新选一帮子忠心耿耿的武臣,对,就是盛坚、王玉、李智一般的武林高手,谁说马上不能治江山?太子奉送母后灵柩出午门、端门、大明门直至江边,是礼部根据皇上的意思定下的礼法,高煦既嫌这礼节繁琐,又嫌太子绊手绊脚,在文武百官面前不能尽显他汉王奉旨迎灵的意思。所以,忽东忽西,屡出难题,太子好不尴尬。但是,除了他的亲信,南京的文武大臣没几个看得惯他的,自己还洋洋得意呢。这个冤家终于走了,大家刚要松一口气,高煦江边那一丝阴狠笑后的事就爆发了。“禀殿下,锦衣卫报:孝陵享殿里一伙不明身份的男女聚众淫乱,全都赤裸着身子,
不堪入目。”小太监张兴跪禀。高炽正在批阅奏折,听见此报“啊——”的一声,险些昏倒。这是多大的罪过,又是多大的笑话?擅闯陵园,羞辱皇祖,条条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数千人守着的皇陵,怎么就进去了闲杂,如何向皇上交待呀!
“抓、都抓起来!孤要亲自审。”高炽气急败坏,使劲擂着御案。张兴眼中的太子一直温文尔雅,受了多少委屈,也从未发过这么大火,看来这回是真急眼了。
“殿下,孝陵卫已尽数将人拿了,也审了,都是南京街头呆头呆脑的乞丐,二傻子,连句整话都说不清。”张兴哭丧着脸,“问了半天才知道,昨晚,有人请他们大吃了一通,吃着吃着,就睡了,一早醒来,每个男人都抱了个女人赤条条睡在了孝陵的享殿了……”高炽“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摔在御案上,“噌”地站起,来回踱着步,看得张兴都呆了。搁平常,两个人架着太子爷也没有这么敏捷的踱步,今日居然……还走那么快。“去,把纪纲找来,把这伙人都押到锦衣卫,不,押到刑部,叫他们、叫他们受大刑而死。”高炽有些语无伦次,张兴不得要领,答应着却无法去办,慢慢往后退。古人讲犯上作乱,眼前,虽没直接犯上,可犯祖陵,又是这么个犯法,未之有也!高炽简直要疯了。“回来,”他声嘶力竭,喊着后退的张兴,“传孤令旨,一应人犯全部移交应天府,叫府尹顾佐火速进宫。”看着张兴到了殿门口,他又补了一句,“要秘密押送!”“遵旨。”张兴一溜小跑出去了。高炽又打发吴诚去请蹇义、金忠、杨士奇、黄淮、杨溥等辅臣来文华殿,一切安排妥了,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在移步中完成了思虑和颁旨的全过程。人在万分焦急之时,这腿脚都灵活好用了!正在惊异,浑身就像散架一样开始难受,膝盖疼痛,在两个宫女搀扶下,才慢慢挪回座椅,便动弹不得,两个人又忙帮他捶背、捏腿。
怎么能用锦衣卫呢?纪纲是高煦安放在京师的搅屎棍,是不期而至的龙卷风,不搅得周天寒彻、臭气熏天就不是他纪纲了,臭了监国的太子,添堵了北巡的皇帝,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身上舒服一些了,高炽开始庆幸刚才的改弦。他有些欣赏自己的当机立断,瞬间改变的主意。事还没解决,他的心境似乎好多了,在两个宫女的轻揉中竟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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