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就如吞噬青雾一般,是黑色的大火。
那一身戎装的男子握着大刀,置身于一片黑色的火焰之中,手中的大刀落在地上,在地面上砸出了一道裂缝。
身穿袍衣的男子赶去,大声地叫着一个名字,想将深陷黑火之中的男人救回来,但深陷黑火之中的男子意识却似乎正在逐渐消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身后的深渊倒去。
身体在坠入深渊的一瞬间,化作了灰烬,被自下而上的渊风扬洒到空中。
她感觉自己脚下生风,跑了起来,可她甚至没来得及赶到他面前。他的遗体便被燃烧成了一片虚无,化作灰烬消失在虚空之中,只剩那把随身携带的大刀。
“青雾……”
那身穿袍衣的男子说了什么,戟颂有些听不清了,耳边被孩子的哭声充斥。
年幼的青雾因这人的去世,哭了很久。
袍衣男子将青雾安顿在一所村庄没有儿女的农户家中,让他跟着他们一同生活。
可大约是不怎么放心他,袍衣男子和他生活了几日,等到他差不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便告诉了他有关不死之身反噬的事情,让他日后多加小心。
之后袍衣男子便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农户的一对老夫妇生性善良,待他视如己出。
他一日日长大,这对夫妇却日益苍老,他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年迈的夫妇。
等到之后的某一天,这对夫妇相继逝世。
他开始流浪的生活,从那两个男子身上学来的本事可以令他好好地保护自己,他时刻谨记着那袍衣男子的话,不随意杀人,除非到必不得已的时候。
有时他觉得这世人口中的不死之身就是一个笑话,可以被同族人杀死的不死之身,会被身后杀孽反噬的不死之身,根本不是不死之身,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罢了。
只不过限制他们的不是年月,而是他人。
不是杀戮,就是被杀,好似出生就伴随的一个诅咒一般,只有走向毁灭才能获得解脱。
他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寻找身着袍衣的男子,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他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肯定已经死了。
他每日浑浑噩噩地度过,没日没夜地向前走着,累了便在原地休息,睡醒了便继续向前走。
他走到一处村庄,看到了一个坐在门前的老妇人,他不以为意,想要径直走过去的时候,老妇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问道:“青雾,是你吗?”
他神情一滞,停了下来,看向老妇人:“你是筝眠?”
“他去何处了?”老妇人问道。
“他不在了。”他沉默了许久说道,“听尽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老妇人一脸悲戚地低下了头。
戟颂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或许是……之前那个被大火吞噬的男人?
数不清个日月过去之后,他走到一处。
大红色的娶亲队伍在街道上徐徐移动,两边都是围观的人们,青雾走到人群之中。
风撩起花轿的帘子,一瞬间,他看到了坐在其中的女子,那女子美丽的面庞窃夺了他的心智。他生平头一次从浑浑噩噩之中挣脱,他以绝对的武力击溃了周遭的侍卫,将花轿之中的女人抢了出来。
女子在他怀中奋力地挣扎着,他抱着她上了马,一骑绝尘。
身后的驸马徒步跑在后面,他是个文人,腿脚功夫不好,追了一会儿便没了力气,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
“覃媛!”驸马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会去救你的!”
那女子不肯屈服,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直到咬出血来才松口。他看着那女子良久,用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鲜血,对伤口不甚在意,然后用沾血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冲她笑了笑。
真好,他又有伴了。
从此往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她身体脆弱,经不起到处流离的苦,在外面的风雪待上一日,就会因为受风寒而无法行走。他曾尝试将她送回去,然而她的故乡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
又或者说,本身就没有她的位置。
她是个女人,嫁夫从良是她的本分,她原本也打算嫁个人生个孩子,安安稳稳度过此生。
但现在,全被他毁了。
他向她道歉,想办法弥补她因为他失去的一切。也就是自此时开始,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贫穷。
在她感染风寒的时候,他居然连药钱都付不起。
他为了钱财想尽办法,甚至为了钱去替别人杀人,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血有令他人愈合伤口的作用,便用自己的血到处帮别人治疗伤口,总算换得了一些钱财,能够过上正常的日子。
她时而一个人独坐,若有所思的双目之中似乎在想念着别人。
他也大概能够想出她在思念谁。
大概是那个在他将她掳走时,在他身后大喊的男人吧。
但是现在那个男人在哪里,他完全不知道,不然的话,将她送回那男人身边也好。
就算会有点舍不得……但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不对。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而已。
“怎么了?”
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循声看去。
女人赤脚站在地面上看着他,眼中是深深的思虑,似是在猜测他的思绪。
“怎么不穿鞋子。”他连忙去将鞋子拿到女子面前,给她穿上。
女子垂眸看着他,因为病弱而略有苍白的脸上在看着他为自己穿鞋的样子而闪过一丝柔和,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女子又急忙将视线移到一边,换做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多谢。”女子淡淡说道。
他听闻一怔,随后略带歉疚地笑了。
和毁了她的一生相比,穿双鞋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他过于愚钝。
直到她死前的一刻,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是爱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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