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
他报上自己的姓名,旋即面无波澜地迈入墓园中。
“呵呵,那我也先进去了。”
见两人还傻愣着,张昂朗含笑招呼一声后,便赶紧跟了上去。
而直到下个人一脸懵比的排到面前,两名御牌师才逐渐回过神。
他们互相深深地对视一眼。
然后,女性御牌师再度埋头,写下刚才何安所报上来的名字。
另一边。
二人也是顺利进到墓园内。
此时此刻,墓园内的人也不少。
基本上每座碑前,都有一两个人。
有些甚至四五个人,可能是一家子。
“怎么说,大哥大,我们就走走吗?”
“那边有花,免费的。”
张昂朗指向墓园角落,还特地强调了“免费”两字。
“不用了,就走一圈。”
何安没什么表情,遂再次迈起步子向前。
既然如此,那张昂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默默地陪在何安身边。
墓园很安静,跟排队的时候一样。
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就好像是某条无形,完全不存在的规则,在被所有人默契地遵守着。
何安跟张昂朗也不再有交流。
两人缄默地走过一座座墓碑,将一个个名字收入眼中。
他们值得被铭记。
而如今的何安过目不忘。
花费不少的时间……
终于走到头。
期间,二人还收获了不少看怪人的目光。
另外,此时的天色也已经不早,差不多该回去了。
张昂朗看向何安,正准备开口说话。
可忽然,何安又动了起来。
他走向尽头处那些崭新空白的墓碑。
这令张昂朗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他就明白过来了。
那里有一名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正在新的墓碑上刻划着什么。
这个人,张昂朗曾见到过几次。
知道这墓园的碑,大多都是经由其亲手刻划。
“这个时候还有谁牺牲了吗?还是说之前有遗漏。”
张昂朗面带疑惑地跟上何安。
两人来到青年身旁驻足。
自然,青年也是注意到了两人。
但他不想分心。
因此,青年并没有选择搭理,甚至都没多看一眼。
他只是继续弓着身子,做手头上事情,一笔一划地刻字。
见此情形,何安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
只见青年全程都刻得很认真,很专注。
他满是老茧的手很稳,没有一次出错。
而且,他手上的青筋始终都保持在一个暴起的状态。
可见其每次用的力之大。
“铛——”
随着青年擦了把汗,把工具扔入袋中,一道清脆的碰撞声传开。
两人知道,这是收工了。
“他是因为什么?”
这个时候,何安才问道。
同样,张昂朗也是十分好奇。
“上年恶兽暴动引起房屋坍塌的时候,为了救个小孩把自己搭上了。”
“昨天才找到尸骨,确认死亡,确认姓名。”
青年背起工具袋,解释道。
“明白了,多谢。”何安颔首致谢。
“没什么。”
青年对此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随后,他自裤袋内拿出一包烟,并从中抽出一根塞入口中。
紧接着,顺手将烟盒递向了面前两人。
“我不抽,谢谢。”
见此,何安与张昂朗异口同声,摆手拒绝。
青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烟盒,又摸出一个火机。
啪。
烟被点燃了。
青年略显忧愁地吸了一口。
“唉,就是太可惜了。”
“小孩最后也没救下来。”
“可能由于年龄大了,手脚不利索吧。”
“好像都已经在退休养老阶段了。”
青年叹气的同时吐出一团雾气。
他的语气中满是遗憾。
何安、张昂朗两人也沉默了……
“那行,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罢,青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看见他走过一座座由自己亲手雕刻的墓碑时。
不知为何,他的背影让人觉得是那么孤寂。
青年走后,还停留原地的两人则把目光转向了那座新刻的碑。
“大哥大,你认识他吗?”
看着碑上的名字,直觉让张昂朗问出这个问题。
然而,何安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开口:
“星耀学院的果饮很好喝,但应该是买不到了。”
这话使得张昂朗摸不着头脑,甚是不解。
不过他能不能够理解不重要。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何安右手突然升起金亮的烈火。
烈火没有散发出任何温度,更没有引起周围出现什么状况。
但却是毫不掩饰的外溢堙灭气息。
伴随这股毁天灭地的气息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刹那间,张昂朗全身的汗毛倒竖而起,头皮发麻,心神不宁。
好在下一秒,这股气息就不见了。
若是再晚些,张昂朗高低尿都要被吓出来两滴。
随即他满脸惊恐地朝何安手上看去。
只见得。
此时烈火已经褪去,一朵娇艳欲滴的赤花正在极速绽放。
“黯响星渊的焰之花。”
“自毁灭中孕育,象征新生。”
何安缓步走上前,将盛开的焰之花轻轻放在了碑前。
直到下一次毁灭来临前,这朵花都将不会枯萎。
“大哥大……”
“你先回去吧。”
何安没有回过身,说完便化作几缕火焰消失不见。
见状,张昂朗也没什么办法,他的目光只好又回到了墓碑上。
“王重瑞,到底是谁呢?”
“大哥大提到了星耀学院。”
“王校长…王校长……”
几声轻喃后,张昂朗后知后觉,瞳孔骤然收缩。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
“不是吧!!”
响彻天际的吼叫,瞬间打破了墓园的寂静。
所有人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
“你回来了,张昂朗。”
“诶,怎么不见何大哥?”
见病房的门被推开,可回来的却只有张昂朗一人,夏晴不由得发出疑问。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张昂朗。
此刻的病房内,相较于两人离开前,多了个琉雪依。
她正跟琉欣月坐在一起,两女显得很是亲密。
但张昂朗并没有多看一眼,他现在对谁,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大哥大有事去别的地方了,晚些应该会回来。”
“衣服我们没买到。”
他面无表情地作出解释,接着随便找了条凳子坐下后,就再也不出声。
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似乎还有一些……颓废?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跟着何安出去一趟,还被同化了?
“呃…其实衣服完全不重要,无所谓的。”
还以为两人是因为买衣服受挫,夏晴立即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我知道。”
不成想,张昂朗回复得十分果断迅速。
这下大家就更茫然了。
那还能是什么事?
而这个时候,有些失意的张昂朗也是立马察觉到了大家的担忧和关心。
随即他赶忙看向众人,再解释道:
“没事,我就是陪大哥大去了趟墓园,现在心情有些…沉重而已。”
说完,他颇为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示意大家不用多想。
听到是这个原因。
没有人怀疑。
因为那里,在场的除了夏立都去过。
确实是会让人心情沉重。
甚至于,现在只是那么一提,病房内的空气都低沉下来几分。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原本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
毕竟何安也没一起跟着回来。
“早说,吓死我了你,还以为何大哥把你给同化了。”
夏晴当即带着几分庆幸的口吻打趣道。
“哈哈,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抱歉抱歉。”
张昂朗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歉然道。
两人这么一番,也是让病房内略显压抑的气氛瞬间回转不少。
而没人注意到的是。
此时夏黎看着张昂朗的眼神,深邃无比。
但下一秒,他就收起,看起来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至此。
病房内也是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
不知不觉间,天就彻底黑了下来。
见差不多,银狮适可而止,不打算再说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才刚走出去一步,他便忽地止住脚步,感到哪里好像不太对。
“话说都这个点了,何安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到哪里去了?”
银狮当场看了眼时间,又看向了张昂朗,粗眉微皱。
是啊,已经很晚了,平常何安可都是寸步不离病房。
同感不对劲,其他人也相继把目光落在张昂朗身上。
只见,张昂朗忽然浮现笑容:
“你们放心,大哥大一定会回来的,他还是他。”
“只是现在这个拿回很多记忆,看似有些不一样的他。”
“把原来的那些情感,藏在了很深的地方。”
他的语气中,尽显开心和激动。
这一番话语,令只想知道何安去哪的众人只觉莫名其妙。
“嗯?你小子哪里学的这些云里雾里的话?”
没太听明白的银狮,可谓是满脸问号。
“呃,有感而发,有感而发,会长。”
张昂朗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对此,银狮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眉头皱得更深了。
“行了,不跟你扯犊子。”
“既然你那么确定,我就不瞎操心了。”
“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他懒得再多想,干脆大手一挥,继续迈起步子。
不过。
这次依旧是没走出去两步,他就又十分突然地停了下来,且满脸惊愕。
刚才,他通过余光,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了,银狮?”见此情形,夏黎不禁开口询问。
闻言,银狮非但没有转身去回应夏黎。
他反而撇过头,将视线死死定格在了沉眠中的夏立身上。
“我好像看到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什么?!
此话一出,宛如炸弹。
霎时间,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从座位上蹿起,奔到夏立床边围看。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众人屏息凝神,紧紧注视着,一刻都不敢移开目光。
但是,银狮所说的那一幕,却始终没有发生。
随着时间推移,一分一秒的流逝。
每个人脸上的期待缓缓散去,失望开始逐渐占据。
“对不起,可能是我看错了。”
见夏立久久没有动静,让大家虚喜一场的银狮深感内疚,诚然致歉。
然而,话音未落。
就在这个时候。
夏立动了!
不止是手指动了。
她的整个手掌都挪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到了。
众人欣喜若狂:
“夏立!”
……
砰,砰,砰——!
空酒瓶子因堆挤不下,如多米诺骨牌般一个个倒下。
引发的刺耳碰撞声回荡整片竹林,经久不息。
一座久无人居住的小屋,今夜忽然亮起了灯光。
在灯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楚看到屋前坐着四道身影,他们身形各异。
正是绯红恶魔、纯白天使、夜翼魔蝠以及何安。
他们身后堆叠着好几箱劣质啤酒。
脚边的空瓶已是多到无处落足。
刺鼻无比的劣质酒精气味更是已经代替空气,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是的。
何安在离开墓园后,哪里都没有去。
他将将身上的钱都换成了酒,并带回早已蒙灰的竹林小屋。
就这样,在夜翼魔蝠它们的陪同下,喝到了现在。
扪心自问,他也不知此时此刻自己喝酒是为了什么。
以前或许还能是图一醉消愁。
但如今的他,根本不会醉,不可能醉。
就比如现在,明明已经不知多少下肚。
可何安就是脸不红心不跳,神志也异常清醒。
那些酒精进入到他的体内,根本活不过半秒。
当然,何安从始至终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喝,哪怕没有意义的喝,漫无目的喝。
一时兴起也好。
消磨时间也罢。
总之,暂时不太想回到医院。
“绯红,再拿两瓶。”何安命令道,脸上没什么表情。
下一秒。
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魔手,捏着两瓶啤酒伸到他面前。
何安接过,熟练地弹开瓶盖,正欲开灌。
“老喝这些跟水一样的东西,也没什么意思,王。”
忽地,恶魔发出瘆人的话音。
这让何安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朝着恶魔看去。
只见得此时。
纯白、绯红以及站在恶魔肩膀上的巨大蝙蝠,都正在看着他,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其实……它们早就没在喝了。
起初不过觉得新奇,才灌了一些。
但在发觉味道始终跟水差不多以后。
它们也就只是单纯默默地陪伴在何安身旁。
且已经静静看着何安一个人喝掉了好几箱。
“跟水一样吗?”
面沉似水的何安,眼神不由得一怔。
“是的,王。”
“还是难闻的水,建议您也停止。”
天使同样劝阻说,显然它有些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嗤嗤。”
夜翼魔蝠一同发出低鸣应和,不停挥舞着翼手,示意何安丢掉手里的东西。
旋即,何安低下头,怔怔看向了手里的酒瓶子。
或许是因为,天使它们某些方面抗性太高了吧。
反正他不觉得索然无味,多少还是能尝出一些。
虽然味道转瞬即逝……
“确实没什么意思。”
看着看着,何安也忽然间这么觉得。
不过,既然手里的这瓶已经打开,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
他还是选择喝掉。
嘟…嘟…嘟……
随着一阵阵闷声响起,酒液被尽数灌入口中。
就在即将见底的时候。
忽地,何安注意到有几个白点落在了酒瓶上。
而后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略显疑惑地放下酒瓶,抬头望向夜空。
只见,天空正在飘落数之不尽的小白点。
随后天使和夜翼魔蝠,不约而同地飞到何安两侧。
它们没有丝毫迟疑地展开羽翼,替其遮挡从空而落的那些白点。
“雪?”
何安不由得愣神。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落雪了。
紧接着,他缓缓将手伸出黑白羽翼的庇护。
雪点落于肌肤,何安立刻便感受到一阵阵凉意传来。
呼——
就在这时,一阵风袭过。
冬天的风很冷,远比雪要刺骨得多。
虽然何安没感受到寒意,但他却是下意识地把手缩回。
继寒风之后。
漫天飞雪愈发密集,雪片也更大了。
目视如此雪景,不经意间,何安的思绪飘远。
良久后。
直到雪又大了几分,他才逐渐回过神。
何安满脸充斥着无奈,稍显伤感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重新拿起酒瓶,准备继续喝刚才剩下的一点。
“沙…沙…沙……”
突然。
远处的黑暗中,竹叶发出响动。
何安手上的动作当即再次停住,他注视向声源处。
“王,有人来了。”
绯红恶魔提醒道。
是的,这不是风吹竹叶发出的摩擦声。
而是踩踏声!
“沙…沙…沙……”
声响完全没有间断,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并且不紧不慢,十分的平缓有节奏。
仿佛发出它的人,将每一步都控制的无比严格。
“沙…沙…沙……”
踩踏声越来越大了,预示着来人愈发接近。
几秒钟后。
当声响真正来到不远处。
慢慢的,透过茫茫大雪,何安若有若无地看见一道纤细黑影。
黑影正在逐步朝自己这边靠近。
忽然。
踩踏声急促了许些。
随后,黑影的样貌逐渐清晰可见。
直到其身形彻底进入灯光的映照范围。
刹那间,踩踏声消失了。
与此同时。
空气都好似凝固,雪的飘落也变得极其缓慢。
这一刻,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这一刻,何安之前喝下的那些酒,才真正开始发作。
他“醉”了,“醉”得很彻底。
甚至就连眼眶,都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红。
“师父,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竹影婆娑处,身着条纹病号服的夏立,洇着雪水,双手撑着输液架,稳稳地站在那。
她费力扯动嘴角,笑眼似月牙般弯起,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
笑容中包含了好多。
看不完……
说不清……
眼眶一热,两行清泪顺着何安的眼角流下。
“欢迎回家。”
凛冽寒风骤然呼啸而过。
小屋内,那张破旧不堪的桌子上,一张皱巴巴,已然泛黄的纸条被吹动。
它打着旋飘落在地,悠悠地翻了个面。
其上只写着寥寥数语。
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凝练,最动人心弦的一问一答:
“你会爱上我吗?”
“只会。”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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