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当即跪地,颔首垂目,一如初见般温柔娴静。
去年冬至祭天,李效突发疾病,絮儿到锦鸾宫探望,第一次注意到郑嬷嬷。当时只觉她善良和蔼,竟不知藏着别样心思。
“姑姑扮成乐怡公主意欲如何?”絮儿问,目光在她身上碾过,却不见狠毒。
郑嬷嬷柔声道:“娘娘息怒,奴婢此举只为探秘,并未存心伤害任何人。”
絮儿抬起她胳膊,“起来说话。”
郑嬷嬷眸光一颤,深深埋下脑袋,“皇后娘娘折煞奴婢,奴婢是受人之托,但也知宫规几何。”
“你是萧太后的人?”絮儿直言,转到暖榻与朱臻相视一眼。
郑嬷嬷踌躇片刻,到底点头,“奴婢打入宫时就伺候萧太后,这身易容本事便是由萧太后所教。”
“后与洪元恩、孙翘与周温彩,先后安插至锦鸾宫,为监视康太后与陈淑女的举动。”
絮儿端起凉透的茶喝一口,目光渐渐冷下来,“她派你打听萧定川的下落,预备做什么?”
“这……奴婢不得而知。”郑嬷嬷起身跪到榻前,磕了个头,“前几日接到消息称萧将军藏身于燕王府外宅,萧太后大约要往那头去。”
果真,蔡南星那人绝计没有如此简单。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子,居然想出宫救兄长,该为他们的兄妹情谊感动,还是为她撇下乐怡在宫中做人质,也要决心谋反的狠心慨叹。
絮儿当即唤来几位太监,将郑嬷嬷押着一同来至宁仁宫。
宁仁宫没有宫人值守,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太监请示说待扫了雪再前往,絮儿抬手表示不必。
踩在绵密雪里,嘎吱嘎吱的。天地皆白茫茫一片,寒风将雪刮到风帽。絮儿听见风在哀嚎,凄厉的动静。
正殿门被打开,冷透了的香炉静静躺在小方几,冰裂纹的梅瓶里,几支山茶成朵地掉落,只剩光秃秃的花枝。
太监在前开路,一行人来至卧房。雕花架子床似乎躺着一个人,蟹壳青的纱帘积着满满灰尘,一掀开,叫人咳嗽不止。
萧太后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絮儿心下一跳,该不会死了吧!
横手探了探鼻息,尚有一抹似有还无的热气。絮儿俯身道,“太后,近年关了,特意来瞧瞧您。”
那双紧闭的眼竟滚下一滴泪,将面上的污垢冲刷出一条细细纹路。
絮儿蹙眉,“萧太后何时病得如此,怎么没个人来禀告?”
太监们互相对了眼神,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先帝下旨幽禁太后时说过,任何人不可近身伺候。
唯有每日送饭的太监可问责,便提了那太监来问话。
集美将圈椅打扫干净,引絮儿落座,絮儿问:“你每日给萧太后送饭送水,就没发现她病重不起?”
那不过是个杂役,想起来给萧太后送饭,想不起来就几天送一回。偏前几天连降大雪,他懒得动,想着饿几顿也饿不死,便躲懒没来。
不料竟被皇后抓了正着。
他忙磕头请罪,“皇后娘娘饶命,前些日子雪大,奴婢想着天冷便多送了些。娘娘未必一天就能用完,便到今日再送。”
“岂有此理,”絮儿温声训斥,却让那太监汗毛倒竖。
“先帝让萧皇后禁足幽居,并没说将她贬为庶人。你怠惰推诿,今日能忘了送饭差事,明日就能忘了别的。罚你到御花园料理梅花,让脑袋冷静冷静,没得忘了宫中规矩。”
那太监早做好赴死准备,没想到捡回一条命,千恩万谢连连叩头,被人押了下去。
再看萧太后,几日不见头发竟已白去大半,从两鬓爬到头顶。脸上的皱纹愈发多,在白皙的皮肤肆意横行。
不知怎么,絮儿感觉这就是老了的自己。
她抬手为她抹去眼泪。却是触到一片绵软油腻。如同郑嬷嬷脸上蒙着的面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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