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礼部尚书姜允,出身仕宦书家,成日之乎者也不离口,把圣人和祖宗的言辞翻来覆去研究。
被絮儿如此一说,顿时羞愤难当。搜肠刮肚半天,没从经典中找出话来反驳。
支吾道:“臣、臣……”
“辰时是吧,好的,出殡那日辰时将鸩酒送到您府上。”
姜允急得满脸通红,“臣不是那个意思。”
絮儿穷追不舍,“姜大人是什么意思,皇上已是这个意思,姜大人再说下去岂不是没意思?”
当着内阁众臣的面,姜允原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趁势树立礼部尚书的威仪。不曾想败给不读书的皇后。
姜允好容易镇定下来,拱手辩驳,“《仪礼·丧服》有云,‘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先帝归天,宫中无子妃嫔无可从之人,唯有随先帝同往极乐。”
这是三从四德的时代。女人如同小玩意,从一个男人辗转流到另一个男人手里,从生到死,命运始终不由自己掌握。
絮儿顿觉血脉翻滚,加之天气燥热,杏眼一瞪,姜允只好垂首缄默。
李辞接过话题,“天生万物,人虽有灵,不过是万中之一,人再强,不可藐视天道众生。而人生男女,虽有阴阳分别,到底同是血肉躯体,同有性灵。不可为一人之死,又杀数十人。朕实不忍。”
见皇上心意已定,姜允知道再说下去丢脸面的只能是他。尤其看到皇后的怒气几乎喷薄而出,再不言语。
内阁散了集议,户部尚书孙时谦叫住了他,“信明兄留步,我有一言,兄听后务必保密。”
“什么事?”姜允很少见他做如此鬼祟情状,拧起眉心,“倘是流言便不听。”
果真是流言,孙时谦笑起来,“可证实的便不是流言,而是证据。”
他凑近附耳,“听闻先帝棺椁是空的。”
当即吓得姜允身子晃了晃,“谁人可证?”
孙时谦扶他站定,“有抬棺的侍卫发现内棺过轻,不似装有重物。打开却见空无一物,不知先帝圣体藏在何处?”
丢弃先帝尸首,埋空棺入皇陵,视严肃场合为儿戏。如此便是欺天大罪,贵为皇上也要遭百官弹劾。
怀着报复心态,姜允要让皇上和皇后学会尊重他们前朝老臣。
何况素来就听闻皇后嚣张跋扈,不讲礼数,做出许多出格之事,致使皇家颜面扫地。
姜允道:“不日先帝安葬,届时一看便知。若皇上欺瞒上苍,欺瞒祖宗,便不是三言两句可开交的。”
孙时谦奉承道:“昔日欧大人在时,因皇上是其学生多有偏袒,任皇后在潜邸肆意妄为,充耳不闻。如今得兄振作纲纪,必可还清明气象。”
姜允行事保守,任礼部侍郎时常与欧彦深意见不合,正好借此机会,正一正风纪。
而孙时谦不过是借他人之手讨好萧家。
他收到消息萧将军已顺利出城,假以时日必然回京为燕王夺回皇位。皇位随时可能变动,犯不着为根基不稳的新皇鞠躬尽瘁。
两人刚走出几步路,便见陆仲成拖着步子在前面等他们。
“二位大人,如今新皇继位,四海归心,可陆某听说有人在京散播谣言,意指皇上得位不正。”
陆仲成语气有些发难的意思。
孙时谦笑起来,“流言不足信,皇上勤政爱民,民必爱之。”
不过是打太极的话。陆仲成笑道:“既是流言,就该肃清,不该放任混淆视听。”
孙时谦不接这话,反而打趣,“流言子虚乌有,不值得大人上心。倒是贺大人自上次御前受伤,向朝廷请示告老归田,兵部尚书的位子大约是陆大人的了。”
陆仲成忙推,“全凭圣意,怎好妄自揣测。”
姜允不喜欢听争权夺势的谋算,行礼过后往前去了。
孙时谦挺起腰板道,“这个姜信明太过古板,真是不好相与。还是陆兄更加合我心意。”
说得像与姑娘相看似的。
孙时谦平素也是拈花惹草之人,从前在苏州任府台就与陆仲成认识。二人有旧交情,说话比旁人亲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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