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毫不客气,“待你死了替你留全尸。”
“好!”陈贵妃爽快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显得阴森,“有些事不知道只是遗憾,知道后就成了痛苦。”
这时守门太监跑来催促,“王妃,瞧着时间差不多,奴婢该上板子了。”
絮儿道:“再等片刻。”
她探身向前,隔着昏暗的窗纱,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脸近在咫尺。一头是风华正茂的娇颜,一头是浓艳退散的沧桑。
絮儿不屑,“真的就是真的,哪怕承受不了,也要承受起来!”
闻言陈贵妃像吃了败仗,精气神陡然被抽干,回到那张脱漆的椅子坐下,目光怔然望向远方。
“康皇后警觉,自然不好下手。当年让秋禾领着李辞做了牛乳蒸酥酪,砒霜搁在里头,她亲儿子做好端去喂她吃的。”
一字一句犹如狂风巨浪拍向絮儿,使她平地打个趔趄,险些摔倒。
好像又重新摔回那个隆冬。大雪纷飞,寒风刺骨。李辞早起念完书回来,宫女给他拆了披风正往熏笼旁搓着手。听闻李效身子骨不好,康皇后又往那头去探病。
李辞有些灰心,母后真是生得好心肠,对谁都那么好,显得对亲生儿子的他就没那么好。
他拣了两颗蜜饯塞到嘴里,又往书案坐着,等着宫女为他研墨。师傅说他近来书法有长进,让临一篇寒食帖来看。
正写着,就听外头传来康皇后的叮嘱,“效儿那孩子身子单薄,你们平日多留意。孩子忌热不忌冷。烧那么多炭,烘出一身汗,汗水遇凉一收就要害病。”
进门看见李辞正坐着写字,拆了大氅就唤他,“过来,你哥哥说晨起太傅告状,说你不肯给父皇进贺表,真的假的?”
李辞圆溜溜的眼眸一抬,便有些气,“太子成天就知道告状,早知不与他说。”
“哟,又恼了?哎哟,我们辞儿什么都好,就是气性大心眼小。”
李辞很不喜欢听她这样说,好像心思敏感在母后看来是天大的罪。得像太子一样,事事宽容才是最好。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人没点脾性不成木头了?
他不服,挣开康皇后的怀抱就要出门,回头撒气道:“哥哥哥哥,您心里就只有大哥,我什么都不如他!”
言毕夺门而出,一众嬷嬷跟在后头追。刚出门秋禾便笑眯眯迎上来,“姑姑们别慌,五皇子到我们那里去了,今儿大寒的天气,娘娘让小厨房做了牛乳蒸酥酪,正好,让他用些。”
李辞被秋禾拉来小厨房,冷风吹得气消,想起冲撞母后总归不妥当。正愁不知如何道歉。
恰巧陈贵妃走来小厨房吩咐李效的汤药,听罢原委笑起来,“这有什么,母子哪来的仇,你做份点心送去,保管皇后娘娘吃了气消。”
于是李辞便调制一碗酥酪和着牛乳蒸了,待做好又亲自奉到康皇后跟前去。
康皇后瞬间笑眯眼睛,轻轻拍在他背上,“我的辞儿长大咯,都会心疼人了。往后娶妻只怕要被管束起来。”
说得李辞面红,赌气放下碗,“母后惯会说笑,儿臣不喂了!”
康皇后非要拉着他,撒娇似的笑,“诶,一句话都说不得,难得你亲自做了来,母后必定一口不剩,全部吃完。”
“那我喂您。”
李辞舀起一勺酥酪送进康皇后口中。入口瞬间康皇后眉间一蹙,想着是小孩子做的,味道自然不好,也就没在意。
谁知吃过没多会儿,便暴毙在床。
寒风仍在呼呼追着,吹红李辞的脸。殿门大敞,太医进进出出。他立在风里,见太医们喂药,施针,擦汗,摇头……
最后他们为母后从脚到头罩上一层白布。
皇后殡天,全国寺庙敲钟三天。那刺耳的声响惊得寒鸦乱飞、鸟兽四散,在李辞心海连番震颤。
铛铛铛——
钟声似乎穿越十二年时光朝絮儿奔袭而来,一并跑来的还有九岁的李辞,睁着空洞而茫然的眼,用稚嫩的声线对她惊呼:
“我杀了母后,是我杀的,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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