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福身见礼,探身窥她的脸色,“听说你病了,是风寒还是旁的什么?”
朱美人惨淡一笑,“前些日子换枕头,里头原搁的艾叶,不知怎的混入好些天竺葵。我原本就碰不得天竺葵,今天身上的痒才略止住,仍是咳得厉害。”
絮儿眼神往锦鸾宫的方向瞟,“又是锦鸾宫那位做的?”
朱美人轻摇脑袋,“不确定,也没功夫查。横竖是尚服局送来的东西,一路过手十几人,就怕阵仗闹大了说我恃宠而骄。”
“那也不成!”絮儿翻她一眼,愤而道:“忍一时如何能忍一世,这种事情开了头,你一旦忍让,往后人家便会变本加厉欺负你!”
朱美人笑也笑得懒倦,伸手拉她,眼泪先一步滴下,“我何尝不知这道理,只是皇上如今为前朝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哪里好再惊动他。”
怒其不争,絮儿一下甩开她的手,“这样贤惠做什么?未必他的心胸容得了天下却没地方装你的委屈?”
气虽气,絮儿到底觉她可怜,轻手轻脚为她掖好锦被,“说起来我也才被皇上训斥一通。”
朱美人惊讶,皇上暗里时常赞许齐王妃,如何会训斥?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我们王爷被皇上关了起来,我进宫求情。皇上不放人不说,还让侍卫把我撵了去。”
朱美人更觉奇怪,转念一想近来皇上睡得越来越少,胃口也不佳,身子瞧着垮下去不少,每日靠丹药勉强振作精神。
这个时节囚禁齐王,不太像惩罚,反而像准备秘密立储。
然而终归没有明确旨意,这话不好对齐王妃说。
她配合着拧眉咳嗽,“是王爷犯了皇上的忌讳么?”
絮儿摇头,“说起来与锦鸾宫那位有关,她养着我们王爷一场,便打着他的名号在外与官员私联,收了几十万两的贿赂。如今事发,皇上问责王爷,像是要保她的意思。”
朱美人忽感恶心,唇边难得露出讥讽,“饶是生了嫌隙,到底几十年的夫妻,不是说丢就能丢开的。”
絮儿觉出端倪,“生了什么嫌隙?”
朱美人叹气,“皇上那日提起我脸上长疹还是怒发冲冠的样子,瞧,没几日就忘了,又保起她来。”
嫁来半年,原就是老夫少妻不甚般配,没多少情义可讲,如今新鲜劲过了,朱美人更是连拈酸的兴趣都提不上,不过是为在宫中立足与女人周旋。
絮儿见她似有怨气,她也有怨气,两处怨气叠在一处,她一拳打在榻沿,“凭什么宫中外头都由她作威作福!”
一下子说中朱美人的心怀,再看絮儿,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哎,原说你的命好呢,如今咱们倒是半斤八两。”
见她病容深重,心情也郁结,絮儿反去宽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活一世到底要尽力去争去拼,就算败了也败得心甘情愿。”
朱美人收敛眼泪,轻轻点头,“成,往后咱们便拼上一拼。你在外多保重,宫中一应消息我替你留心。有什么使人来送信,能帮的我必定帮。”
絮儿握着她纤弱的手,感到一点微弱力量,“多谢你病着还替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操心。”
朱美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歪头嗔她,“益发会说浑话!那我做长辈的少不得提点你两句,皇上的心思得反着猜。”
她讳莫如深地笑笑,絮儿脑内灵光一闪,跟着笑了。
辞别朱美人,絮儿径直出宫。
云翳厚重,阳光困在层层叠叠灰白的桎梏里,勉强散出一点亮。
再回首,珠宫贝阙好似阴曹地府,森然散发鬼气。
絮儿决定去一趟都察院大牢,好歹确定李辞的死活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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