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11月末,赵立柏和刘世德的货款陆续进账,江落苏发完工资还完信用卡,手里有了些余钱,打算去七里岙把她师父那两万块的杨梅款还了。
上午,江落苏安排好车间里的工作,骑上电驴往七里岙去。山路蜿蜒崎岖,野树掉光了叶子,一路山风肆虐,江落苏蜷在电动车防风被里,忽而发觉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这段时间她忙过了头,来看她师父的次数寥寥,也不知道老头有没有生她的气?
江落苏心里这么想着,车子驶入了熟悉的小院儿。她拎着半路买来的野生鲫鱼,寻思一会儿给老头炖个鲫鱼汤赔罪。悠闲地进屋,却没在客厅里瞧见人。老头一定又是去哪喝酒了?江落苏抬眼一扫,外面天光豁亮,这屋里却死气沉沉的,这才发现是窗户没开。
她搁下鱼去关窗户,嘴里嘀咕他师父过日子不讲究,这时,耳朵里钻进一阵剧烈的呛咳,像是撕裂了肺管子,让人脊骨发凉。她循声推开房门,果然,李安华正躺在一片黑暗里,要不是偶尔喘息那么几声,她都不敢相信屋里有个活人。
江落苏心里一紧,赶紧走近查看她师父的情况。老头裹着被子靠在床头,一张瘦长的脸毫无血色,嘴唇也是乌的。他顶着一头银白的鸡窝,见江落苏来了,提起嗓子想要说话,却没想咳得更是心肺俱裂。
江落苏赶紧坐下给他拍背,好一会儿老头才顺过气来。床头柜上搁着茶水,早就凉透了,她跑出去换了杯热的,小心翼翼地喂老头喝下去。
李安华喝完热茶总算舒坦了些,他吐出一口气,哪怕病成这副样子,也不肯丢了师父的派头,“你厂里这么闲吗?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江落苏这是头一回见她师父这样,心里五味杂陈。从前知道她师父是一个人,以为那“一个人”的意思不过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凄凉不到哪去,现下才知道,“一个人”却也意味着一个人生病,甚至是一个人面对死亡,那是她无法切身体会到的孤独和恐惧。
她鼻子发酸,却和老头一脉相承的嘴硬:“我再不来,下次见您怕是在殡仪馆了吧?”
老头嫌她大惊小怪,自我诊断道:“死不了,一点小感冒而已,躺个几天就能好。”
要说这人跟人总是不同。她爹江任杰被蚊子咬一口都恨不得去医院打个破伤风,她师父病成这副样子,却觉得躺躺就能好,说起来,这俩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江落苏二话不说要扶李安华去医院,老头很不高兴,蛮横地拽过被子,一副坚决不肯就范的模样,“你别费劲了,我不去医院。”人年纪大了,便对医院那地方自然的恐惧,怕的是竖着进去,出来的时候却是横着的。
江落苏扯着被子和老头驳斥了几个来回,发现他师父手劲还挺大。看老头这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她狡黠一笑,厚着脸皮问道:“师父,您没穿裤子?”
“去你的,”李安华老脸一拧,发现她这徒弟的脸皮比他这老屋的墙皮还厚,他为了自证清白,掀了被子,身上穿戴整齐。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他睡觉的时候常常穿得比出门还要严谨,唯恐要是哪天一觉睡过去了,邻居来给他收尸的时候,不至于失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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