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先生的故事算是非常标准的《反派悲惨童年》。
酗酒的爹,早死的妈,缺德的住持和破碎的他。
他不仅破碎,还把自己的道德和良心一起敲碎喂进了狗肚子里。
江折雪沉默地盯着他。
宗一合神情淡漠地轻啧一声,眉头微微皱起:“别露出那副恶心的表情,少拿你的价值观来同情我。”
这话让江折雪顿了顿,随后目光真诚地看着他:“我的确有些遗憾。”
宗一合眼中的嫌恶更深。
迎着他的目光,江折雪的神情没有变化:“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死掉……为什么你没有死呢?”
这让宗一合微微一愣,看着面前的女孩用一种非常认真的语气说:“你明明可以死在河边,也可能被野狼咬死,再或者被直接冻死。”
说着这样残忍的话,她的眼睛居然还是平静的:“你为什么没有死在那个时候呢?”
宗一合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居然慢慢笑起来。
他再一次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江折雪从不觉得他可以被宽恕。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她世界观里的黑白分界如此分明,分明得几乎偏执的地步,其他人可能会陷入纠结的灰色地带在她这里通通不存在。
她会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但又对所有人有一种近乎怜悯的慈悲。
怜悯,但并不觉得应该被拯救。
该说江折雪天生有悟性吗?这种似神似鬼的非人感……也许她在二十年前被献给佛陀并不是意外?
大概是宗先生看她的表情过于热切,江折雪后退两步微微皱起眉。
“我不认可“人之初性本善”这种鬼话,”她声音冷冷,“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生善良的小孩,但你明显不是。”
宗先生轻轻哼笑着:“我的确不是,但你是吗?”
他微微眯起眼看她:“我可听说你在你母亲的葬礼上没掉一滴眼泪……我以为你们母女情深,你至少要为她哭几声。”
这话让江折雪的表情慢慢冷淡下来。
袖子上的花好像落地生根,连带她的脚步也变得沉重。
七年前,江允知的葬礼上,江折雪一个人跪在灵堂。
白菊汇聚成的海簇拥着棺椁,她是那个唯一披麻戴孝的人。
她的母亲死了,可是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前来悼念的人来来往往,曾经的学生对着江允知黑白的照片泪如雨下,而她是悲伤的海洋里唯一冷漠的存在。
据说人在悲痛到一定程度时反而不会流泪,那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但江折雪知道她不是。
她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平铺在这片白菊的花海,照片上的女人微微笑着看她。
她甚至尝试过张开嘴,逼着自己发出可以被称为“哭”的音调,实际上她连哽咽都不曾有。
多不像话啊,母亲的葬礼,女儿居然连哭声都没有。
假如江允知能看到她此时的模样,大概真的会笑着调侃她:“江小同学,你太不像话了,在我的葬礼上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别人可是会背后说你小话的。”
的确不像话,她们母女都很不像话,女儿在葬礼上一脸冷漠,而母亲选择死在了女儿的面前。
江折雪冷冷看着黑白照片上微笑的江允知。
她已经陷入了永久的安宁,只有活着的江折雪可以感到痛苦。
但江折雪没有痛苦。
因为她的母亲已经长眠,死亡只有一瞬间,破裂的头骨,黑色的血液。
她的确是一个感情淡漠的人。
她没有自己的情绪,她只会为他人的悲痛而悲痛,为他人的痛苦而痛苦。
江允知死了,她不会再有悲伤和苦痛,所以江折雪只感到虚无。
像是她的喜怒哀乐和江允知一起躺入了棺木,深埋在黄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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