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大寒节气,德顺老汉窑外来自内蒙古高原上的西北风仍在疯狂地刮着,抽得窑畔上老榆树的枝梢发出了索索索的声音。德顺老汉一大早就从窑上回到了家,本来高明楼打算等三星过来送他,但德顺老汉还是坚持着自己走回去,他对高明楼说是走着暖和,心情舒坦。
德顺老汉既然答应了高明楼和高加林的事情,他也就顾不得什么人生的“三戒”了。毕竟年跟前了,窑上也没有多少事情了。德顺老汉好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了,窑门上的锁子一见水都生锈了,钥匙戳进去,怎么也扭不动,德顺老汉只好叫人用钳子把华山牌锁子扭了,推开门,打开窗子,他看见窑里的蛛网网就像蚕上山那样能迷住人的双眼。他拿起门背后的长竹竿绑上扫炕的糜芒笤帚,开始抡起了蛛网网。德顺老汉花了大半天时间,该洗的洗,该擦的擦,该凉的凉,也快过年且,他便将家里好好零整(收拾)了一下,德顺老汉一直忙到了晚上。
德顺老汉打扫完蛛网网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氤炕。现在收拾一毕,他就斜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几锅旱烟一吸,乏气已经大解了。这时,德顺老汉一边听着广播里的戏曲,一边吃着加林送给他的酥饼,正当他用手揞着嘴,咕茹咕茹地吃着时。窑外传来了敲门声,“德顺爷,德顺爷,快开门,快开门!”同时传来了一位姑娘清脆悦耳略带颤抖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还有谁会来呢?”德顺老汉一惊用右手在嘴上抹了一下,一边自语一边慢慢地撩开被子下了炕,靸着破旧的棉鞋,朝窑口走去,打开窑门,“哟!玲玲,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啦!”德顺老汉一打开门,巧玲左胳肢窝夹着一个纸包迎面走了进来。“快坐到炕上暖和暖和!”德顺老汉关切地说道。“不啦,我还有事!”巧玲说完就把纸包塞给德顺老汉,“德顺爷,这是我二姐……”巧玲眼里布满了泪水,说不下去了。
“玲玲,这……这可又咋啦?不急,慢慢说。”德顺老汉很平静地说道,“德顺爷,这…这是…我二姐让我给你送来的棉鞋,说她早就做好了,让我给你送来,说是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没有新鞋可不行。学校已放了寒假,我一回家,她就让我给你拿来。”
巧玲情绪一变,忙说道,“德顺爷,你快把鞋试试,看合脚不合脚。”巧玲说罢,就打开纸包,取出一双黑棉鞋,灯芯绒面子,鞋底滚边,两只鞋之间还用一条线绳牵连着。“爷爷你先把鞋拿上!”巧玲说着便从腰间取出指甲刀剪断系绳,“爷爷你快试试吧!”德顺老汉把软绵绵的新鞋抱在怀里,一阵心酸,他还能说什么呢?“娃呀,好着呢,又试的啥呢?”“爷爷你不试试怎能知道好着呢?快坐在凳子上试试吧!”巧玲说着便拉着德顺老汉坐在小凳子上,圪蹴下帮老人穿鞋,新鞋有点脚紧,等德顺爷爷取来了铜鞋拔子,才把脚蹬在了棉鞋里,棉鞋把脚吃得紧紧的。德顺老汉穿好后,巧玲把鞋的脚跟和前趾捏了捏,便问道,“爷爷不难受吧!”“好着!好着!……”德顺老汉一个劲地说着,“爷爷你走几步,让我看看!”德顺老汉站起来机械地走了几步,巧玲低头看着。
巧玲很满意地站了起来,“德顺爷,我这就走了!”“你先别急,把话说清,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德顺老汉问道,“我二姐听村子说你回来了,我这就过来了!”“玲玲,巧珍娃娃啥都好吗?”德顺老汉着急地问道,巧珍便说起了前几天发生在巧珍身上的事情。德顺老汉听后,攥紧两只拳头在他胸腔使劲地砸着,边砸边说,“我为啥不早几天回来呢?让巧珍娃娃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停了一下,德顺老汉又问,“玲玲你是说巧珍在你妈这儿!我还打算明天一大早去马店找她呢。那好,你等一下,爷爷这就和你一块去,我有紧要事情要对她讲。”
巧玲在窑门口等着,德顺老汉用布满青筋的手抚摸着巧珍给他做的新鞋,他的心如针扎似的。德顺老汉一拉灭电灯,掩上门,就和巧玲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野外的风越刮越大。
德顺老汉一个心眼就是一定要把巧珍娃娃的事情办好,就吴援朝和高加林相比,他还是倾向于高加林。他过去曾一度的悔啊,恨啊,他恨自己没有本事,当年没有把加林的心劝回来,既然加林现在把头低到他的怀里。今天,他就是丢人折马,也要向巧珍讲明加林的心思,不要再让两个娃娃之间产生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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