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后,高加林的信通过德顺爷爷转到了刘巧珍的手里。
这些年来,刘巧珍在识字方面没有少下功夫,她已经能读一些浅显的文字,因而加林的信上内容,巧珍也看个八九不离十,一句话就是高加林还没有把她给忘了。但现在的高加林在她刘巧珍的生活中,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在刘巧珍看来,或许高加林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对她来个精神安慰也未尝不可,凡事都不要较真。自己的眼泪自己擦,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
巧珍看完了加林的信后,就当做看了《现代生活》杂志里面的一篇感情通信那样,高加林给她刘巧珍生命中所铸成的精神痛苦绝不是几封八分钱的信就能够慰藉得了的。
失去亲人的沉重打击使刘巧珍越来越瘦损了,她慢慢地失去了人形,昔日的猫豆豆眼萎缩在凹陷的眼窝里,已经看不出一点闪耀的光泽来。生活中她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带着甜甜就这样熬着时光,她黑明就盼着甜甜一天一天地快点长大。
这天晚上,刘巧玲一忙完学校的工作,就回到了二姐巧珍的家里,她一进门就从二姐的手上接过甜甜,“乖甜甜,来,让小姨抱抱!晚上停电,学校也没几个人,批改完作业,正好来看看甜甜。”“妹妹,你都好长时间没有来二姐这儿,二姐几次都想晚上去学校找你,就是踏不进去学校的大门,二姐过去和你二哥去过几次学校,就是帮着你二哥干干活,都是义务性的,学校也没有狂钱,刘校长口头答应的条件是我们的孩子以后上学不收钱。”停了片刻,巧珍抿着嘴偏着头看了一下巧玲,问道:“玲玲就问你还没有情况?”巧珍说着就对巧玲动手动脚,巧玲抱着甜甜敏捷地躲着,“二姐,我不是给你讲过了吗?自考(自学考试)毕业证逮不到手里,我是不会要娃娃的。我晚上来还有正经事呢?”一听有正事,巧珍忙问:“什么正事?妹妹。”“德顺爷爷把话捎来,让你给加林回个信。二姐,加林什么时候给你来信了?他不会在看你笑话吗?信呢?快让来我看一下!”“看两下都行,不过你要帮二姐给他回信!”“这生啥问题!”巧玲满口答应。
巧珍从炕席底下,拿出延州县城关镇人民政府的专用信封递给了巧玲,又从巧玲怀里接过甜甜。巧玲拿着信走到炕栏石跟前的油灯下,“太阳还从西边给出来了?二姐,二姐,这小子他还想干啥?”“你看看信就知道了!”巧玲很快取出信,默默地读了起来。
用看一篇小学生作文的时间,巧玲就看完了加林的信,她的评语只是五个字——“鳄鱼的眼泪”。
“鳄鱼的眼泪?这是什么意思,妹妹。”巧珍想急于知道,“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二姐把这信烧了算了,免得以后看见生气。”巧珍说着就从巧玲手上夺过信,挥手直向油灯,一烧了之。“二姐,你先别烧,保存下来,还有用处。”“妹妹,你说咱该咋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仁,也别怪咱不义。”巧珍睁大眼睛看着巧玲,嘴里喃喃地说道,“什么‘仁’呀‘义’呀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呀?”“这些年来,他高加林害的咱男盗女娼,他现在成了人了,捡回良心了,鬼才相信他的话。以后你就是嫁给瞎子瘸子,也不要再找他,把人的心伤得透透的了。再说,二姐你现在的情况非同昔比,还带个拖挂。人家现在如日中天,顺风扬帆,前途无量。嘴边这洋条子话谁不会说上两句,二姐千万不要对高加林抱有幻想。”
巧玲说罢,搬来炕桌,把油灯放在炕桌上,巧珍拿来延州县城关公社马店小学用笺的双格纸递给巧玲,巧玲掏出钢笔,展开稿纸,“二姐,你说我写,把这小子好好地损一下,出出气,正愁没机会。人不求人一般高,别说你高加林是个泥腿子干部,你就个县长咱也不稀罕。”
油灯下,姐妹俩,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巧玲咬着牙握着笔手始终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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