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十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二届二中全会讨论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整党的决定》,会上成立了以胡耀邦同志为主任的中央整党工作指导委员会,中央决定从一九八三年冬季开始,用三年时间,对党的思想、作风、组织和纪律进行一次全面系统的整顿。
这次中央整党实际上是分三期进行的,第一期是中共中央、国务院机关各部委和各省市自治区一级单位及解放军各大单位,从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开始,一九八四年初基本结束;第二期是地县两级单位;第三期主要是农村的区公社及大队。几年过去,整党工作已经推进到了最底层。
这天,高明楼接到公社(镇)的通知,带领高家村的党支部成员参加了第三期农村整党工作的第一次会议。
在会上赵书记首先领大家学习了去年(85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中共中央整党工作指导委员会发出的《关于农村整党工作部署的通知》,对农村整党提出的具体要求是:努力提高党员对党的根本宗旨的认识,进一步正确认识党在农村的改革和发展经济的各项政策,认真处理少数犯有严重错误的党员,切实抓好领导班子建设。按四个阶段进行,即系统教育、对照整改、党员登记和组织建设。
系统教育阶段主要是学习理论,端着对党的认识。
对照检查阶段以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为主,不搞群众运动,不搞四大(大鸣、大放、大辩论、大批判)。
党员登记阶段,做好党员思想总结和自我鉴定,支部作出登记决议,再填写《党员登记表》报上级党委批准后,举行登记仪式,重新入党宣誓。
组织建设阶段,改选支部领导班子。
当天晚上,高明楼提着一个黑色人造革提兜,来到了刘立本的办公室。
刘立本的办公室是保管室里的一个套间,高明楼一进去,刘立本就搭腔了,“亲家,你今天去公社(镇)开会,带来啥新精神?”一贯不问政事的刘立本也关心起政治来。高明楼往刘立本炕跟脚前的木圈椅上一坐,从提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有粉笔盒大小的铁盒子,看了一下递给了刘立本,“亲家,好东西,你拿上。”刘立本接到手上,一看到黄金叶的图案,就用鼻子闻了闻,“这的确是好个东西,你从哪里搞的?”
高明楼点根烟吸着后,慢悠悠地说道,“下午开完会,我和赵书记坐了一会儿,就这次咱大队整党问题交换了一下意见。临走时,他硬塞在我的兜里。我这也是借花献佛呢,你拿上慢慢吸去。”接着,高明楼语气一转,态度有点严肃地说道,“亲家,这段时间你要多担待点。中央整党工作已经进入第三阶段,要求能行能走的党员都要参加,主要是整治三种人。咱大队也就十来个党员,学习文件已经发了下来。”高明楼说着就从提兜里掏出了几本书,有《党员必读》、有《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有《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简编》、还有《毛泽东同志论党的作风和党的组织》。
刘立本看着高明楼那一副认真的样子,忙用手止挡了,“亲家,你这不是糟蹋我吗?我又不识字,也不是你党的人,你快把书收起来吧。你忙你的事,砖厂我是会尽心打理的,咱俩还分谁吗?现在不比前几年,事情顺当多了。”
高明楼离开以后,刘立本打开了烟盒,撕开了里面的塑料袋子,用右手的大拇指和十指捏了一撮烟丝,放在了左手心,仔细地看着捏着,金黄发亮。刘立本拿起烟锅,装好烟叶,擦了一根火柴,精精镜匚了起来。
刘立本一边吸着烟,一边想着……
新貌机砖厂高明楼名义上是个厂长,而实际上就是个业务员,整天跑的脚不挨地。高家村(大队)的刘立本自从管理砖厂以后,他便把做买卖的精明都用在了机砖厂的管理上。大到购买设备,小到一节干电池,他都要亲自把关。有时连民工的调配都要过问,他就怕窝工。他严格的劳动管理把干活的人逼得就像贼撵似的!因而他的称呼也变了,由过去的“二能人”“大管家”,干脆被揽工的人叫成了“刘扒皮”(取动画电影《半夜鸡叫》里面‘周扒皮’的绰号)。不过,刘立本从来不拖欠也不随意克扣揽工的工钱。
只有刘立本记得起创业初期那会儿自己窘态的生活状况,那真是:起的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吃得比猪还差;做的比牛还累;住的比流浪汉还糟。
砖厂一开工,刘立本便没黑没明的泡在砖厂。马拴给他买的收音机也只是用来听天气预报,他把时间掐得准准的。一有情况,他半夜就起来,拿着手电,仔细地检查用草帘子盖过的砖坯子,有时怕起风,他就将木棍,杠椽子压在草帘子上。有时一个人盖塑料纸不方便,他就叫来德顺老汉。
在旁人的眼里,这一摞摞砖坯子,那就是一堆土,被雨淋后,那就是一堆泥,一堆垃圾。但在刘立本的眼里,那就是能生子的鸡,能生鸡的子,那就是钱。工地上,一个钉子,一个螺丝,他都要捡拾起来,聚家过日子么,能省一个就是一个,他认为伟大领袖毛主席“勤俭持家”的话是永远永远都不会过时。
刘立本的嘴就没停点点,一锅接着一锅地吸着烟丝……
让刘立本特别高兴的是,五一节总算把三女子的事情给办了,他也很乐意这门亲事。特别是在回家的路上,高明楼说的话很入他耳,他一想起高明楼的话就感到这一辈子,日子没白过。高明楼把右手搭在刘立本的肩膀上,很掏心地对他说道,“亲家,这人来到世上都要娃娃呢,你说到底是要男娃好,还是女娃好。我把这个理总算撴缩清楚了。要男娃吗,高兴两天,出生那天,结婚那天,再就没好日子了。整天淘气挖嗓,没完没了。要下女娃,不痛快也就是那两天,你现在哦耶(舒坦)了,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刘立本想他这一辈争南闯北,含辛茹苦,不管怎么说,总算把三个孩子抓大了。巧英,巧珍已经成家了,老大的女婿高魁星,虽说拙嘴笨舌,人不咋的,没有多的心眼,但他为人实诚厚道,再有高明楼这棵大树,他还是能借上的,将来的日子不用他愁;这马拴勤劳踏实,心眼活泛,是一条道上往黑里走的人,他铁了心的爱巧珍,巧珍跟上他是不会吃亏的。现在三女子的婚事也算订了下来,女婿又是个教书先生,吃公家的饭。
想到这里,他刘立本这一辈子也该知足了吧。
<注:三种人:即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打、砸、抢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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