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没隔多久就批捕了路政点的几个负责人。据说,路政点收了金辉和几家运输公司的贿赂,有关系的超载车,会有人带队通过,一律免检。无关系的就顶格处罚而且卸货。
仅一家运输公司的贿赂就五六万,这还是眼前这几个月的费用。前后几家,再算上金辉的提成,区区一个路政检查点而已,短短时间就搞了四五十万。
虽说人和检查点都是市里的,钱却是在自己的治下搞的,
实在让温言奇瞠目结舌。
公安局内部也查出了两个民警和几个协警收过车主黑钱,但所幸金额不大,最重要的是没有同金辉扯上关系。
报告打到了市里,批复还没下来,却隐约传来了领导的处分消息。
上下都认为首当其冲的胡纪凌在传闻中没有丝毫涉及,倒是提了韩云辉和岳长河的名字,这令温言奇有些忿忿不平。
闯祸的没事,无关的倒要挨处分,虽说只是个传闻,但历来是无风不起浪,温言奇有些坐不住。真要这般处理,岂能服众?
探听了领导时间,温言奇便早早的候在了孙立办公室,道明了原委。
本以会得到孙立感同身受的附和,谁知非但不赞同,还说温言奇就不该来。
孙立比前比后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事故怎么大,上面怎么重视,该怎样就怎样之类,何必惹这个麻烦?
温言奇却出了神,当年的孙立也是这样想么?分明不是,更何况再怎么说也是交通事故,怎的换做别人就看的如此通透豁达?
孙立见温言奇不做声,只好换了语气说,“你只惦记着谁真的该处分,却不曾想什么事都有个变通。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赶上了,就得认。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事情屡见不鲜。护着干部没错,但也得看时候……”
“你说怎么变通?该处理的不处理,不该处理的处理了,这就叫变通?”
孙立一愣,但还是说:“就拿岳长河说,他是常务副县长,县里出了事故,在怎么说也绕不开责任,这样的事情总不能拿雷文耀开刀?”
温言奇忙说:“那肯定不能,他才来多久……你说岳长河绕不开,那韩云辉呢?这个事的起因你也是知道的,要说胡纪凌挨个处分,我自然不会坐在这里,理所应当的事。他闯了祸,却要别人背锅,换做谁没想法?总不能好事记不得,坏事第一个想起来?”
又喃喃自语的说:“这个时候,韩云辉挨个处分,以后就不好办了……”。心里琢磨的还是那个园区能升格,韩云辉跟着水涨船高的事,虽说这个处分不痛不痒,但终归能卡住你一年时间动弹不得……
见温言奇愣了神,孙立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但还是希望再考虑考虑,这个时候去争,能有多大效果?更何况……目前为止,县里只是免了交警队长,市里的路政倒是批捕了个痛快……”
温言奇不禁看了看声音逐渐变小的孙立,却迎来了孙立若有所思的眼神,半晌又冲着温言奇点了点头。
哼!温言奇脑子里冒出一股火来。
孙立的意思,当然再明白不过,无非有人说,云州自己的人轻描淡写的过了,倒把市里的人逮了起来,手长还是胆子大?还是管了不该管的事?
温言奇心里更加忿然,牵扯到犯罪,不抓还了得?总不能抓之前还要问你归哪里管?难道你是明都的人,云州还抓不得了?抓了就是胆子大?那怎么办?好言相劝、礼送出境吗?笑话!哪里犯了事,哪里处理,听人闲话就认怂,还算个县委书记?
谁说了让他说去!
见温言奇不说话,孙立便也不吭声了,只是起身添了水,却听见张相伟办公室开门的声音。
温言立刻站起身向外走,孙立忙拽住温言奇的衣袖,还是说:“再想想……”
温言奇明白孙立此番言语也是出自好心,奈何这个弯怎么也绕不过来。原本就替胡纪凌兜了底,如今处分还要让别人背了!就算是园区有责任,也是政府口担责,反正怎么说都该是胡纪凌,而不是韩云辉……责任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相互的,对上有责任,对下也有责任,护不护干部的先不说,自己真若不争一番,又怎么向属下交待?
转身拍了拍孙立的肩膀,默然敲开了张相伟的办公室。
“这么早?”,张相伟刚脱了外套。
“临时有个事想汇报,就没有通过孙主任约,不知道张书记有没有时间?”,见张相伟拿了水杯,温言奇便顺手接了过来,放了茶叶,泡好,放到张相伟面前。
张相伟这才坐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将眼前的文件夹推到一旁,问道:“什么事?”
“张书记,还是事故的事,听说市里对干部处分的意见出来了……”。
本是个传言,想着自己这句话一出口,张相伟会自然的答应一声,自己便好接着话题说下去,没想到,他却毫无反应。
温言奇只好接着说:“我听说要处分韩云辉和岳长河两个人?”
“你是跑我这里打问文件来了?直接说你想的事!”,张相伟抿了一口茶。
温言奇只好解释道:“我也是听到这么一个说法,毕竟也没有见到文件,想着是不是市里的初步意见?张书记,如果真是处分韩云辉和岳长河,我能不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张相伟点了点头,温言奇便说:“这次事故,死亡人数多,在省里都挂上了号,是我们工作严重失职。但,张书记,这里面还有些实际问题。抛开具体的事故责任划分不说,单就超载车上路的问题,一方面是煤矿违规装载,另一个方面是治超点收受贿赂,任意放行。我认为治超点的违法违纪致使严重事故发生的责任更要大一些。现在,几个人被批捕,交警队长撤了职,公安局的副局长也要给予行政处分。这样的情况下,再处分韩云辉和岳长河两人,是不是……”,温言奇不好用后面这个词,太过、严重?想来都不对,索性隐了这个词。
“是不是什么?不公平?”,张相伟反问道。
不公平?本就是为这个来的,但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似乎没有绕到公不公平这个方面来,反而是脑子里琢磨的太过或者严重更契合些,但既然张相伟这样问了,反倒好说了。
温言奇说:“我觉得有点,我们管理疏漏,这个不由分说。但主要责任我觉得还是刚才说的那些……毕竟该处理的都有了明确的方法。张书记,能不能别给韩、岳两人处分,尤其韩云辉,毕竟是党委口……”
“嗯……你是这样想的……”,张相伟靠在椅背上。
“理由呢?就是已经处理的很多人,甚至还动用了司法?”
“也不全是……”,见张相伟如此理解,温言奇索性说:“货车超载是两厢情愿的事,但首先是金辉煤矿违规装载。但张书记知道,这个煤矿本就不该生产……自从对外销售以来,从原先的供给驻地企业,到出售园区以外,再到违规装载,致使堵塞交通要道,一步步突破县里的既定政策,要说监管责任,也应该是园区或者安监和煤炭口……我认为他们俩人不该背这个处分。”
“还有什么理由?”张相伟问。
“张书记,实话说,这两个干部现在都是关键期,现在背个处分对他们的成长太不利了……”。
“还有没有别的理由?”张相伟又问。
温言奇一愣,除了胡纪凌的名字,该说的似乎都说完了,再说就是反复的废话,只好应了句:没有了。
“那好!既然你没有理由了,我问你几个问题……”,张相伟坐起身。
“第一个,刚才你也说了,事故太大,省里都挂了号。为此,你们依法批捕了市交通局治超点的嫌疑人。并且撤了交警队长,还要给公安局副局长处分。我问你,这些人处理属于什么责任?”
“该是管理责任。”温言奇答道。
张相伟点了点头,继续说:“第二个,你说韩云辉和岳长河不该背处分,源自于刚才第一个问题和他们本就不管这个事?”
不待温言奇反应,张相伟又问:“第三个,你觉得,撇开别的原因不说,造成事故的根本问题在于金辉煤矿一再违反云州既定政策,唯利是图,最终酿成惨剧,而为这个问题应该但责任的另有其人?”
“是!”温言奇答道。
“好,那我问你,既然管理责任有人负,领导责任谁来负?你是不是想说,这本就是个交通事故?”
“温言奇同志,你也知道省里挂了号,为什么挂号?归根到底是因为死了人,而且是9个!而不是什么交通事故。不是谁主要责任,谁次要责任,更不是怎么造成的交通事故!那么,如此重大的死亡事故,县里的领导不该负领导责任?难道只是
张相伟说的道理,温言奇自然懂得,就像孙立当年一样,检不检查,整不整改,只要出事,总要有人顶雷,这是既定规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更扯不上什么公平。只是刚才孙立也问了自己,总不能拿雷文耀开刀?可见市里也认为雷文耀赴任不久,担此责任着实亏了些。但,韩云辉和岳长河也不该担这个无妄之灾。
至于胡纪凌?他妈的,这球人还不是副县长,居然还不够格!
那么……说来说去,竟然有个人莫名其妙的成了最合适的处分人选,不就是自己么?
脑子里一过筛子,温言奇便不禁说了句:“上次我就同王书记说过,我个人请求市委给予处分……”
“糊涂!”,张相伟居然做了个拍桌子的样子,纵使劲不大,但也是破天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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