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却说:“不能瞎种还能怎么种呢?种来种去还不就那些东西,去年乡里来了个外乡人要投资个饮料厂,号召咱种胡萝卜,还签了合同,萝卜还没收,办厂的人倒跑了,可是坑苦了我们。顿顿萝卜,连猪都吃上了,现在看见胃里还冒酸水”!
“年轻人都熬不住了,原来咱村好几百人,现在也就六七十个了,还都是我这号的老人”。
温言奇怪道:“怎么这么少了”?
“都走了”,父亲缓缓说道:“年轻人考了学,都往明都跑,再不济也跑了县里。考不了学的,就去打工,走一个就会带一个,回来一次再走一个,反正是都不情愿再拾起锄头,背朝日头。一天晒的脱皮,土吃了不少,钱倒没挣多少”。
“其实也对,我们苦了几辈子,仍旧是守着自己的那块田,人复一日,年复一年,现在看日头总觉得越来越长,总想着什么时候能黑下来,可真到了黑夜,又觉得黑夜怎么也越来越长”?
“现在晚上走在村里都吓人哩,黑黢黢的,人走了,连狗也成了孤魂野鬼,开始还见满村里溜达,后来也就都不见了”。
“前些天刘家大爷走了,连个抬棺的壮劳力都凑不齐,还是请了隔壁村的,才算是下葬。人也来的不多,冷冷清清的”。
温言奇唏嘘着,城市对人的吸引力还是巨大的,这几年各地发展都很快,到处都缺人,只要人不懒,出来总有个活路。只要出来干几天,再让去地里晒日头,谁又能受的了?温言奇自己这几年回老家,还不是炕头坐坐,村里扯扯闲话,看着父亲在劳作,想伸手去帮,却早已忘了要领。
何况父亲也不让自己搭手,总说就这些活,没几下就干完了,哪需要人帮?他又闲不住,忙完了自家的,又去帮别人家。
温言奇劝父亲索性把地包了,来明都算了。
父亲却说:“自己来了明都,能做什么?上了楼房,连个蹲坑都没有,还不让尿憋死?你和玲燕都吃着公家饭,忙里忙外的,我们来了还不是个累赘?虽说是人少了点,呆在农村还是自在”。
晚上,方玲燕对温言奇说:“爸是想让言东来明都哩,绕来绕去的,怕是不好给你张口”。
温言东是温言奇的弟弟,前些年当兵复员,一直在家帮着父亲务农。可是言东来明都能做什么?他来了,父母怎么办?
方玲燕又说:“爸说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来了,只有言东呆在村里,都呆傻了。说言东沉默寡言,有事没事都没个声响,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也不像你,打小不让人操心,又早早在厅里当了领导”。
温言奇这才哼了一声,“我这算个狗屁领导,十几年了混个副主任,还不是给人提鞋”?
方玲燕也发愁,“言东来了明都真是不知道做什么,现在工作都要学历,言东没上下学又不善言辞,真是让人发愁”。
温言奇不做声,方玲燕又捅了捅温言奇,“你倒是说话啊”?
温言奇只道,“完了再说”。
第二天一早,父亲便说要回村里,方玲燕给收拾了几件温言奇的旧衣服让父亲拿回去给言东穿。父亲接过,到走也没有提起言东的事,只是嘱咐温言奇,忙完了早点下班,别太累着,看着温言奇都没了往日的精神。
温言奇送父亲上了车,忍不住问了:“爸,言东想来明都吗”?
父亲却说:“他想啥,谁也不知道。是我这样想着,言东毕竟也不小了,村里越来越没有生气,言东和我呆着只知道种地,话也越来越少”。
“我想着,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就给他踅摸一个,没有就算了,不算啥大事”。
温言奇自己也才刚刚混出个模样,言东来了又能去哪里?昨天方玲燕叨叨,温言奇琢磨来琢磨去也没个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把话说圆了。给父亲说,自己打问着,有合适的就让言东来。
父亲摆了摆手,只道:“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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