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
崔沅君与氐土貉交手数百招,胜负未分。
她已经很疲惫。
雨不断滴坠在她眼睑上,模糊视线。
反倒是氐土貉,竟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气,手中舞动着沧浪,不断切割着雨线。
铮嗡——
崔沅君用仅剩的力气抬剑架开沧浪,跌坐在地,发髻散乱,剑、衣、手……身上的一切都浸在雨水里。崔沅君拨开贴在额前的发丝,对氐土貉道:“你即便杀了我也没有用,皇帝有禁卫保护,皇城之内亦有禁军,你杀不了宋筠。”
“哈哈哈哈……”氐土貉的攻击被架住,往后回转退了几步卸力,旋即大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如今皇城的这点兵力,还不比抽调至渤海郡的三千人,况且,即便有禁卫在,宋筠也未必能调动!”
“什么!?”崔沅君震惊道。
“你以为我是为了青花圣女来杀他的吗?那你就错了。”氐土貉静静立在崔沅君面前,厉声嘲笑道,“是这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宋筠的臣子想要他死!他们自会替我扫清障碍,使我得以直面宋筠——只要宋筠一死,圣女就能重新控制朝廷,之后便会赐予他们梦寐以求的长生!”
“荒谬至极!”崔沅君胡乱拍击身旁的积水,四下溅起高高的水花。
“荒谬又怎样!”氐土貉畅快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管他荒谬不荒谬,只要他们相信、只要他们继续作壁上观,就足够了。”
氐土貉手持沧浪,面上露出虚伪的怜悯,缓步走到崔沅君面前,将沧浪反手悬于她的头顶。
“崔大小姐,你的确是个奇女子,清河关一战,我看出来你的剑术,已经远在你父亲之上,若不是你久未握剑,丹田内的真气有所流失,想来北境铁骑,也非一合之敌。”氐土貉轻叹了口气,“我很是欣赏你,若非各为其主,也许我们有机会成为朋友。”
“免了,你这种朋友,我交不起。”崔沅君冷笑道。
氐土貉一时错愕。
她的声线之饱满、平稳,全然不似真气散乱、几近力竭的人。
她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在高悬于头顶的沧浪行将落下之时,惊秋如疾风骤雨般出手!
数十年前,崔适提剑纵横江湖,以剑会友,凭借一招“第一秋”名满天下,后沈燃灯品评天下剑道高手,重新排出十大名剑,将其尊为“人世第一,地仙平齐”,位列十大名剑第三,有诗赞曰:“竞相天下无双剑,独立人间第一秋”。
而崔沅君自幼好剑,天赋甚至超过崔适,这绝技在她手中,竟更上一层。
第一秋!
惊秋如蛟龙覆海,直击氐土貉要害。
席天幕地的剑气一瞬间从崔沅君身上爆发出来,将尚未落下的雨线、已落在地面上沉积起来的雨水、脸上身上的雨滴……统却束修一般卷起来,刹那间,数道视之如贯通天地的水龙卷拔地而起,声浪滔天。
崔沅君独立于水天之间,惊秋剑锋势如破竹。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身体已经被强大的剑气一撕两半,相对飞出百丈远,彻底地失去了知觉,原地只余下一团血雾,被盈余的气息携带去远处,落入不知哪里的水中。
数道贯彻天地的水龙卷破裂崩塌,又化为丝丝缕缕柔柔的雨,绵密地落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宋筠命竹君将殿门大开,起身去往迎接他的护卫者、当世第一的女剑客。
他知道胜负已分。
——
崔沅君已随宫女沐浴洗漱去,更衣之后片刻便能回到仙居殿来。
那册子仍被宋筠握在手中把玩。那册子在他手里打几个转儿,又展开,翻来覆去地看。
再怎么看,也仍是那些名字,不会再有新的名字,旧的名字也不会就这样消失。
不舍,却又不仅仅是不舍。
没有这些人,大锦这个庞大的机关如何运转都是个极大的问题。可他又不得不除掉这些人。
“竹君。”宋筠开口唤道。
“陛下有何吩咐?”立侍在一旁的竹君立即响应道。
“待张将军回来之后,你告诉他,朕须秘密组建一支队伍,人数不宜过多,人员由他来挑选,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是精英中的精英。”宋筠目光犀利地说道,“这支小队,直接听命于朕,除了朕与张在之外,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不受任何规矩束缚,只能为朕所用。”
“是。”竹君应道。
“还有疑问否?”宋筠问道。
“疑问么,倒是有一个。”竹君道,“只是……”
“但说无妨。”宋筠道。
“只是竹君不知,这组织应该叫个什么名号为好?”竹君问道。
一个熟悉的名字闪过宋筠的脑海,但尚存的理智让他瞬间否决了这个下意识的命名。
“既是为朕行事,莫如就叫‘锦衣秘卫’,你看怎么样?”
“好。”
——
那拼上性命的一剑,竟未及出手。
一道雪白的身影猛然掠过,将手握在踏雨剑柄上的江晚山带走。
危采薇一个失神,竟放跑了他们。
不过,并无大碍,反而可以说是一箭双雕——她已看清了那人的眉目,看见了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
山道,急雨,四处横生的枝杈刮擦,李清幽带着江晚山,不要命地往山下奔去。
“危采薇就算把二十名剑的功力全吸收了,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实力才对。”李清幽道。
“她并不是最近才参悟出长生之法的,早在三百多年前,她就已经通过杀人延寿,一直活到了今天,据危采薇自己所说,她已经四百岁了。”江晚山喘着粗气道。
李清幽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们早已不是在同当世的高手较量,而是与三百多年前至今的武林名宿对抗。”江晚山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以为她是想要求取长生,没想到她是已经……”
话音未落,二人被一道掌风凌空击落,狼狈地摔倒在山崖下。
江晚山原本就受了伤,被这一掌击中,竟险些昏死过去。
李清幽本能地将弋鳐握在手中,凝聚真气向危采薇袭去,气势如虹的一剑,轰击在危采薇身上,竟连她护体的真气都破不开。
危采薇缓缓拔剑。
“无”剑出鞘。
“无”剑一出,尘世间所有的武器都黯然失色,一切的光辉灿烂,皆为过眼云烟,仿佛只有天上的神兵利器,才有资格与其相提并论。
彩色的光晕下,手握“无”的危采薇仿佛真成了神,李清幽眩晕的眸子望着五光十色的危采薇,耳边传来她气息恢宏的威严声色,压迫得几乎窒息。
这一剑,是冲着江晚山而去的,而江晚山八成是接不住这一剑,便要死去。
李清幽无暇多想,不要命地疾运轻功,瞬时破风闯入那无比骇人的真气威压之下,倾周身真气,拼尽全力以弋鳐抵挡这一剑。
“别做傻事!”江晚山一声断喝,仍是未能阻止李清幽接下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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