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你既然说直呼名字颇为生疏,那你一直唤我‘师姐’,岂不是更生疏?”
“这……”
“我们是不是曾约定过,在外你应该叫我什么?”
“小、小草姑娘……也太拗口了。”一念这几个字,李清幽的舌头就像是打结一样,横竖不自在。
“拗口么?拗口就多念几遍。”柳析依旧不依不饶,非要逗一逗他。
“你就是李清幽?”马车外忽然传来老齐的声音。
“老齐,你认得我?”李清幽撩开帷幕,惊讶道。
“我们见过。”老齐淡然道。
“我们见过吗?”李清幽朝齐喑的脸望去,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在黄云庄园。”齐喑说道。
“黄云庄园?”李清幽愈发疑惑了。他在脑海中找遍了自己黄云庄园见过的人,仍旧是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按理说,齐喑的模样虽算不上出众,但也属于见过一遍就十分难忘的类型,若是真的见过,不至于一点记不起来。
“确定没记错吗?”李清幽问道。
齐喑忽然笑起来。
“老齐,你这老不正经的,逗他做什么?”柳析笑骂。
“怎么了,就兴你逗他,不兴我逗他?”齐喑还嘴道。
李清幽摇头笑了笑,松了口气道:“你们俩倒是开心了,我又成了冤大头。”
“清幽,此言差矣,让别人开心,难道不算是好事一桩么?这说明师父对你的教导,你记在心上了。”柳析打趣道。
李清幽撇了撇嘴:“想不到小草姑娘身为师姐,竟也这样伶牙俐齿,看来之前那一副不善言辞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此言亦差矣。”柳析晃了晃食指,“不善言辞的是我、伶牙俐齿的也是我,此前你只是了解了我的一部分,于是就认为我应当是那样的,如今你了解了我的这部分,又认为从前的那一部分是假的了。”
“你想说,其实这些都是你,柳析?”李清幽颔首而笑。
柳析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马车逐渐慢下来。
到了。
不过不是到了苍山,他们的脚程并没有这样快——是到了天山山脚下。
那是何斫的遗愿、何斫没能说完的遗言,李清幽觉得,至少应该把他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带给明妱,也算完成他的遗愿。
看来耳朵灵敏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李清幽还未上山,在山脚下就能轻而易举地听见山中响动——那激烈胶着的兵器相击声预示着,这一趟行程也许不会如李清幽想象中那么顺利。
以他的性子,既然听见了,便不会坐视不理,柳析也一样。
“听见什么了?”柳析见他眉关紧锁,也听得远处有些响动,只不过没有那样明晰。
“有人、有很多人在打斗……”李清幽又仔细听了一遍,随后说道。
——
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自山脚下涌来,无数张狰狞扭曲的面庞因兴奋而颤抖,因杀戮而欢愉。天山虽寒,山脚下也并非无人所居,人口本就稀少的几个村寨,魔宫竟也不肯放过,黑潮所至,唯余一片死寂。
那雪白衣裙环身的女子立在人群中,腰间一柄剑,剑穗挂一枚流沙铃铛,风吹响动,其声凄清,有如悲歌。
这女子正是天山七剑之一、如今已是天山派掌门的明妱。
天山七剑只余下了她一个,如今,她是天山派的掌门了。
“天山众弟子,随我结阵!”明妱气沉丹田,引剑长啸。
数不清的尸身前,残存的百十把剑一道亮出,结作天山第一玄阳大阵,杀声震天。
两股清与浊的气息撞在一处,一时红光飞溅,血如泼墨。
这余下的百十人,皆是明妱自幼在苍阳一直到相如今,或相识或出众的同门,或许说兄弟姐妹更为合适。明妱是被老掌门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唯有天山一众同门朝夕相处,幼时同衣食住行,成人一道下山历练,二十余年,情浓于血。
若同死,黄泉路上,想必也不寂寞。
思绪间,身旁的伙伴已经如秋日收割的麦穗一般一丛一丛地倒下。
她想哭,可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明妱与铮雪、玉骨、云绦四人持剑而立,以身作山门前最后一道防线。
黑潮久攻不下,竟在这时徐徐退去,一个五短身材的瘦弱男人从中走出,手握一柄大刀。
那刀十分阔大,比寻常的刀大出许多倍,九环九眼、鬼镡狮头,那五短身材、看上去羸弱不堪的家伙,竟能单手抓起刀柄,舞动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铜环骤响,如烈风摧林。
千鬼百斩刀!
“你们没有多少人了,我们的人却是源源不断。”五短身材的男人把千鬼百斩刀插在雪地上,出言讥讽道,“别说魔宫不给你们机会——我会在山顶上等你们,无论来几个人,只要能杀死我,魔宫自会退去。”
男人说罢,运起轻功,径直往山巅而去。
“别去!他是故意引你们分散,要将你们逐个击破。”一声极沉重的声音喝住了明妱。
明妱回首望去,只见一名身形健硕的银发老人正朝几人走来,她也拿不准此人是敌是友,便折返回来,若此人对铮雪他们不利,四人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最凶猛的一轮攻势已被压下,魔宫残部往山下撤去,此人逆流而上,遇着好几个魔宫的喽啰,竟徒手将其头囊捏碎。
“这是董长风的刀——他死了,他的刀应该在他儿子董沙手里。”老者甩了甩手上的脑浆,又往裤腿擦了一把,用干净的手握起千鬼百斩刀。
可这柄足有一人高的大刀如今在那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手里,被他随手插在了雪里。
这意味着颜长歌的儿子也死了。
董长风死时,齐喑总觉得事有蹊跷,可他没有深究,要么偏安一隅,要么避之不及,他痛恨江湖上那些无谓的争权夺利,但又无力改变人性。
他神情淡漠地端详着手中刀,浑浊眼中却有流光烁动,似乎透过明晃晃的刀身看见位许久未见面的老友,令人唏嘘。
他看上去并不像魔宫的人,这令四人不由得都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不知前辈是……”明妱拱手道。
“我姓齐,你可以叫我老齐。”他一把将刀扛在肩上,对明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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