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云层间半遮半露。
银光如水一样的淌下来,照亮重症监护室里规律起伏的绿色心电图。
呼吸罩上,白色的水雾间歇出现又消失。
石英钟挂在墙壁上,秒针无声走动着,直到有极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那人拧开了把手,停了几秒,才又缓缓推开,随后却并没有脚步声,只是有人又缓缓用同样的方法关上了门。
就好像走进来的是一缕风、一团空气,或别的无形的东西。
但他却在蓝色的夜里隐约看见她苍白清冷的脸,就像要融化在月光里一样,照到了他的床头。
“我要走了,来跟你道个别。”
她的声音响起来,也轻飘飘的,像一缕抓不住的流云。
“为了等你醒过来,我已经在这里藏了两天,本来我还想继续等下去的,可突然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我必须得逃跑。”
她也不管床上的病人到底能不能听见——或者说她的态度更像是不管人家听没听见,她都只管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的承诺依旧作数。”
“你只要活着,我就一定会来找你,告诉你你妈妈的遗言的——如果到时候你还在乎的话。”
“我走了,再见。”
她说着转身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在月亮的影子里停下来。
“还有一件事。”
女孩抱着她巨大的玩偶,走回到床前。
月亮从窗口照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框。
她在那月色里俯身,在少年额头印了一个吻。
“你妈妈说要给你一个吻。”
她抱着玩偶,转身离去了。
就像来时一样静默无声。
石英钟还在走动。
可这段记忆却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夜色静谧得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这一间病房和这一盏昏暗的灯。
而时间被抽空了。
那个冷冰冰却柔软的吻,永久的被烙印在少年的额头。
他在时间的长河里闭上眼睛,直至许多年后,才以庞大的痛苦和煎熬为钥匙,解开了记忆的封印。
想起了那个令人分不清幻象和真实的夜晚,连同那个抱着玩偶,拎着竹棍,十三四岁便已经拥有冰冷如神明般眼神的少女。
·
火焰不止来自终于拼凑完整的回忆,还来自他七年间无数次在虚幻中所目睹的虚拟爆炸。
当真实的场景比幻象更加惨烈一百倍的时候,七年间的反复目睹便成了痛苦天平上被加重无数倍的砝码。
温璨感受到的当然不是心愿终于达成的轻松,甚至连一丝半点放下半分负担的感觉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尽,更加焦灼逼人的剧痛。
想要达成最终目的的愿望更加迫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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