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为人豪爽,仗义疏财,急公好义,颇受当地人的爱戴。办学堂、孤儿院、养老院,做了不少好事。我从记事起,就看到他在茶馆里给人评事摆茶。”
看老人的茶淡了,我又拿了包绿茶,给他换了茶。
他点头感谢,说:“这些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啦,哈哈,你们俩别嫌我话多啰嗦…”
陈美美笑着说:“老爷爷,我们喜欢听你摆这龙门阵,太有意思了。您再给我们讲些故事嘛。”
老人笑眯眯的点点头:“你们喜欢听,我就讲。”
“我六七岁的时候,看过我父亲摆香堂,惩罚违反帮规的兄弟。有个人卷了堂口的钱被抓了,违反了帮规,要扎刀子。那汉子也真是好汉,自己拿刀子捅到大腿上,鲜血直冒,他硬是一声不吭。我父亲佩服他硬气,便问清来由,听说他是为了给他老娘治病,就宽恕了他,还给他一笔钱,让他带老娘去成都省去看病。”
“很多人说混袍哥的都是地痞流氓,这不对,好多袍哥其实分担了好多官府的责任,对维护社会做了不少事情。”
“那年我十岁,后街张麻子,不孝顺父母,经常不给饭吃,被人举报给五爷,五爷出面规劝,他仍不改,我父亲就把他叫到茶社,让他给父母磕头认错,要是还不孝顺,就给他挂黑牌,让他名声扫地,啥事都做不成。他老老实实的磕头认错,回家后孝顺父母,再也不敢犯错了。”老人家笑着说。
“还有常二癞子,赶场的时候调戏妇女,被人扭到茶馆,我父亲让人打了他一顿,一年内不准他赶场,否则见了就打。所以我们宜宾嗨袍哥的,很少有不孝顺父母,当街耍流氓的。”
我觉得这些事情很有意思,看来袍哥人家也在教化世人,端正社会风气呀。
“我父亲每天都忙的很,经常街坊邻居大事小情闹纠纷,咽不下这口气,都要找我父亲喝茶评事。我父亲到了茶社,说大家都是街坊四邻,不要伤了和气,有事讲理,把事说开,喝茶和好,还是自家兄弟。然后他听双方的说辞,从中调解,该赔钱赔钱,该赔礼就赔礼道歉,双方得很信服,开开心心的结束了纠纷。”
“哈哈,那您父亲不是经常要处理很多事?”
“当舵把子的,就是这样。特别是遇到红白喜事,就更忙。”
“在旧社会,不论家庭经济情况如何,红白喜事都要办得热闹体面。有钱人家死了老人办丧事,首先请知客酒,要把办丧事场面的大小,告诉管事五哥,即吩咐每天派兄弟伙轮流值班,接待客人,不论烟茶酒饭,围鼓、玩友、开奠、送葬等,都要安排得周密细致。贫困的兄弟伙死了老人,首先向我父亲这个大爷、三爷、五爷磕头拜孝,说明衣、衾、棺、椁无钱办理,请求帮助解决。我父亲就通知管事五哥,托人情单子,找兄弟伙凑人情,并招呼兄弟伙送情、帮忙,不吃酒饭。”
“这还不算,外地的舵爷兄弟落了难,来码头来避难,我父亲还要安排吃住,保护他的安全,临走的时候还要送路费,派人把他送到下一个堂口才算完。”
“我16岁的时候,下江有个舵爷打死了当街调戏妇女的县长的儿子,被官府通缉,跑到宜宾避难,我父亲安排他住在这附近,晚上安排兄弟们保护,风声小了,就让我带几个兄弟,护送他到成都避难,那县长找了几个杀手在路上拦截,被我开枪打伤了一个,我替那个舵爷挨了一飞镖,扎在胳膊上。那几个杀手见势不对就跑了。后来我父亲派人抓住这几个杀手,打断了他们的手臂,警告他们以后不准踏入宜宾城。”
老人讲的风轻云淡的,我和陈美美听的惊心动魄。
一个16岁的少年,带人和杀手搏斗,简直就是传奇故事。
“您当时真是英雄出少年,胆子真大!”我由衷的佩服。
“哈哈,这还不算什么,后来我父亲老了,我当了舵把子,也救过不少人,解放前几年,我还掩护过路的地下党,躲避国民党的搜捕,有些人后来成了大官,给我做了证明,不然我哪里活到现在。哎,天道好轮回呀。”老人叹了一口气,脸带倦色。
我看他讲了那么多,精神不济了,就不再追问后面的事情。
天色不早了,我和陈美美结了茶钱,和老人告辞,离开了老茶馆。
后来再去老茶馆,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听茶客说这位曾老爷子已经仙逝,我不胜唏嘘,那许多关于大洪公的历史往事,也随着老爷子的离去,从此湮没在历史中。
唯有那滚滚东去的长江水,依旧在静静的流淌。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事,白发袍哥,茶馆一隅,一杯清茶偶然邂逅,袍哥的刀光剑影,都在那一壶茶中。
五块五毛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