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从屋里出来,净手后摘下口罩,口述验尸结果,京兆府文书记录。
“死者甲,成年女性,死因窒息。死者乙,幼童,死因窒息。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亥时到子时之间,均系死后抛尸。”
王差头:“谋杀?”
林婉婉:“二人死因不同,母亲是被人掐死的,小孩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大概率是被厚衣裳或者被子之类的东西捂死。”
另外透露一个讯息,“樊六娘右手食指指甲劈了一块,在井水里泡久了,指甲里的东西都不见了,她可能在受到伤害时反抗过凶手。”
王差头反应过来,“凶手身上有痕迹!”拔脚就往公堂上走。
办案久了,什么丑恶人性都见过。
长安有宵禁,母子俩受辱想不开,为何要出去跳井,在家一根绳子吊死不行么,还能弄个凶宅出来恶心夫家。
春衫薄,这时候的衣裳可捂不死人。
所以案发现场最可能是在樊六娘家里,母子俩半夜出走可能无人发现,但在家中被谋杀,还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背出去,绝不可能没人察觉。
王差头现在要去查证樊六娘夫家王家另外几口人身上有没有痕迹,还得去仔细勘察王家的现场。
师徒几人的任务完成,拍拍手回医馆,对这种人伦惨剧,亲眼目睹或者亲耳听到,都是一种残忍。
但时隔一日再听到,隔了一层,就没有身临其境之感。
丘寻桃:“王家大伯身上有伤痕,但王家阿公说是他杀的,因为儿媳忤逆他。”
无论真相如何,晚辈忤逆,被长辈打杀,罪减一等甚至无罪,这是孝道。
姚南星:“昨天我看王家阿公身高缩得只有一截,他能……”杀得了身处壮年的樊六娘,再把两个人背出去扔井里?
朱淑顺百思不解,“他们不是滴血验亲过吗?”
知道滴血验亲不靠谱的只有她们几个,但在外头信奉。
樊六娘可以不当自家人,但小虎子却是他们自家的血脉,虎毒尚且不食子。
姚南星:“母子俩晚上是不是住一起?”
丘寻桃点头,“其实关于樊六娘那些不好的话,都是从王家开始传出来的。”
樊六娘的丈夫一去不回,孤儿寡母成了王家的拖油瓶,人人都嫌。一个女人失去庇佑,要不变成一块肥肉,要不成一块破抹布。
当一个女人背负污名,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有什么下场都是应该的。
谢静徽急道:“判了没?”
照现行律法,如果王家阿公亲自动手杀了儿媳和孙子,罪减一等,因为孝道大过天。如果他儿子动的手,杀了弟媳和侄子,弑亲罪加一等,哪怕是王家阿公吩咐他动手……
朱淑顺摇头,情绪有些低沉,“案情复杂还没判决。”
案情其实并不复杂,真凶明晃晃摆在那里,而是其中涉及的伦理复杂。
如今里坊两大热点话题,一是以猎奇的心态讨论王家凶杀案,二是可惜那口公共水井不能用了。少有人去惋惜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因为蝇营狗苟的算计而消逝。
谢静徽:“师父,你说最后王家谁偿命?”从用词就能看出倾向。
林婉婉整理好银针,依次放入针包,冷静道:“刘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现在这点家务事闹到公堂上。
王家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京兆府的官员也不是傻子,由着人糊弄。
只是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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