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灵,一位古老的、强大的灵,我的鼻尖似乎有森林的气息。”梅菲恩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应什么。
但她的眉头随即一紧,展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
“以她的力量,完全能够统治一层地狱成为那里的大公,甚至是掌握王座,但她似乎停滞了太久......是有什么庞大的力量在阻碍她么?”
“......”
只有秦尚远才能听见的世界里,键盘声正在噼啪作响。
“芜湖!四十周目通关!”芙罗拉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姓秦的,给老娘送点好吃的来!”
“第三位灵,”梅菲恩没有停留,继续感应着,“我只能感受到她的轮廓,在你意识的最底层,那里仿佛流淌着极寒的暗流,她......是那里的囚犯?”
秦尚远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缝合布偶般的、苍白的女孩。
“她们两位远比我古老得多......”梅菲恩默念着。
“但第一灵,”下一刻,她霍然睁开猩红的竖瞳,端详秦尚远的脸,耸动苍白的鼻子嗅着,“虽然暴露在最表面,却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最无法看清的一层。”
“你居然能阅读别人的意识?”秦尚远沉默了片刻,有些谨慎地问。
梅菲恩摇摇细弱如同枯枝的手,喉咙中发出小女孩的讪笑声:“不过是鼻子比较灵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梅菲恩紧接着问。
“还这个什么核心?”秦尚远看着手中的红晶石。
“那是梅哲乌结晶,”梅菲恩说,“不过,或许你们更熟悉它的另一个名字,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手中的核心似乎有了些许温度,“炼金术中的贤者之石?”
“对呀。”
“用来干嘛的?”秦尚远问。
梅菲恩毫不在意地用拐杖拨开靠墙角落的黑色防尘布,露出了成排挂立的机械人偶。
那些人偶每一个都被开膛破肚,露出人偶内部繁复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机械结构,可面容却和真实的人类长相别无二致!
人偶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有些是欧洲的长相,也有些是亚洲面容。
但他们的黑色瞳孔都黯淡无光,愣愣地看着不同的方向,像是一排刚被杀死的尸体。
盯看久了,秦尚远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脊骨直蹿而上。
“别害怕,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梅菲恩说着,指了指金属堆中的某个女性人偶。
“阿加尼娅小姐,我在俄罗斯时认识的舞女,那时候统治那个国家的还是叶卡捷琳娜二世。”
秦尚远的脸“唰”地一下惨白:“你、你把他们杀了?做成人偶?”
恶魔果然就是恶魔!
秦尚远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恐惧,那些苍白无神的人偶原来真的是人!
难怪院里都在传这边会闹鬼,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还没等秦尚远拔腿逃跑,梅菲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后声音沙哑着开口。
“阿加尼娅小姐跟我只有一面之缘,我只是在酒馆里看她跳过一支很美的舞,在一百多年前的顿河州。”梅菲恩抬起猩红的眼睛,像是在回忆往事。
“可她第二天就被自己好赌的丈夫卖去了妓院,因为在酒馆看她跳舞的男人只会免费揩她的油,而在妓院里,想要碰她就必须掏钱。”
“我其实不太想掺和人类的事,”梅菲恩缓缓说,“但阿加尼娅小姐的舞很漂亮,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么美的舞蹈了,让我觉得北极圈里的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寒冷。”
“可是等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堪羞辱,在行欢房里自杀了,所以我花钱向老鸨买下了她的尸体,做成了人偶一路随行。”
“那他的丈夫呢?”秦尚远问。
秦尚远喟然,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想不到背后还有这种故事。
“我不想掺和人类的事,”梅菲恩回答,“更别提为谁报仇。阿加尼娅并不是那里唯一一个有这样遭遇的女人,更何况,她的家里还有一个孩子。”
秦尚远点点头。
也能理解,毕竟梅菲恩是恶魔。
“但孩子跟着这样的父亲,长大之后大概也会成为和他父亲害人的混蛋,所以我临走前放了把火烧死了那个男人,然后把他还没满周岁的孩子送去了市里的教堂。”
“......”
“教堂的嬷嬷胸口划着十字称赞我的善良,还说我死后一定会上天堂。”梅菲恩耸耸肩,“所以我觉得阿加尼娅小姐应该不会怪我吧。”
她说完,看向角落里安静躺着的“阿加尼娅小姐”。
“阿加尼娅小姐”没有说话。
接着,她又指向女人偶身边的年轻男人偶:“查威尔先生,一位好心的斯洛伐克绅士,在去莫斯科的火车上有一群茨冈人骚扰我,没等我起身,查威尔先生出面喝止了他们。”
“所以这位是怎么......”秦尚远有些好奇。
“整趟旅途中都平安无事,我跟查威尔先生也聊得很开心。”梅菲恩说,“他说自己是个布商,要去莫斯科和刚结婚的妻子团聚。到站之后我们分道扬镳,第二天,莫斯科的新闻报上刊登了一位外国布商被抛尸的新闻。”
“他被人杀了?”
梅菲恩点点头:“那些茨冈人下车后就盯上了他,但莫斯科的警察似乎对外国人的生死并不担心,所以没有查案就草草了事了。”
“所以......”秦尚远试探着问,“你不想掺和人类的事?”
“嗯,我不想掺和人类的事,”梅菲恩点点头,“但那些骚扰我的茨冈人,新闻登报的那天下午,他们在街头的咖啡店碰见了我。他们认出了我并且还想叫我去他们住的旅馆,于是几辆失控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碾碎了他们。”
“......你这个‘于是’用得还真是,”秦尚远绞尽脑汁,“逻辑清晰。”
“碧尔·杜马小姐,普通而善良的法国人,我离开伦敦后她收留过我,后来她一腔热血参加了巴黎公社,成为了一名女战士,可惜最后死在了宪兵的火枪下。”
“我无法干预这样的历史事件,”梅菲恩的眸子冷了下来,“策动它的另有其人。”
“梁小婉,某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梅菲恩转向另外一位面孔温婉的东方女孩,“我在马赛到上海的航船上认识了她,她跟我讲了自己学成归国后的抱负,她说自己要见证一颗伟大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可惜我们还没能到上海,她就染疾去世了。”
......
梅菲恩逐个介绍,这些早已死去的人仿佛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这就是你纪念她们的方式么?”秦尚远听完这些故事,反倒觉得没那么诡异了。
“人类的生命何其短暂和脆弱,”梅菲恩说,“可上天又赋予你们如此复杂的情感,就像一件件易碎的瓷器悬在一根根岌岌可危的蛛丝上。”
“人类的灵脆弱,所以我给了他们的皮囊一个永生的机会,有时候我会扮成他们的样子出现在学院里,”梅菲恩走近秦尚远,拿起他手中的贤者之石,“就当是他们也度过了和我同样的一天。”
“不过这块石头,我只有一颗,”梅菲恩说,“没办法让他们全都活过来。”
“哦对了,”梅菲恩想起什么似的说,“今天那个教师人偶是炼金拟态的皮囊,它应该彻底化掉了吧?被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是的,突然炸开,过一会儿就莫名其妙不见了。”秦尚远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只剩一堆零件。”
“看来要想制造人偶,还是离不开真实的人类。”梅菲恩叹息了一声。
看似平淡的一句,却让秦尚远不寒而栗。
“所以,你对炼金术有兴趣么?”梅菲恩忽然问,“这是我今天叫你来的原因之一。”
“你是说......造这些玩意儿?”秦尚远环视了一遍梅菲恩阁楼中的人偶。
“炼金术可没你想得那么肤浅。”梅菲恩用拐杖轻敲了一下秦尚远的脑门,“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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