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九,我只是觉得,三殿下手下那几个暗卫。”
暗七说话间竟然无法自控的出现了些许的颤音,或许是对命运的不公,或许是对同样身份不同处境的共情。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明知主子走了错路,却还是要遵循主命,直至身死之时,真正解脱。”
当时梅绛那个涌现泪意的笑容,定然是觉得解脱吧。
服药疯癫的暗卫当时的情形萧争倒是听蓝慕瑾提及过,后来也并未被直接杀剐,好似如今还被拘禁宫内查探体内药性。
萧争也觉得,或许活着的人才更难熬。
“哥,你不用担心。”
“蓝慕瑾永远都不会走错路。”
“我们都被迫孤苦,也注定余生彼此相依,成为亲人。”
暗七笑容中即刻浮现了真正的宽慰,或许人生来的命运无法做选择,但也并未薄待你我,才能遇上这无比珍贵的缘分。
有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有的血缘浅淡如清水。
盛夏的泱都挂上了犹如雪季的苍白,千丝万缕的缠绕在街头巷尾,宣示着泱朝皇子尊贵却短暂的一生。
三皇子府位于城西,无数朝臣已经在天亮之时赶往府邸吊唁。
府门大敞大开,悬挂着长长的白绸随风飘飘摇摇,仿若世人记忆中三皇子那淡雅朴素的长衫,在岁月消逝中渐渐失了颜色。
寂寥萧条。
正厅当前,漆黑的棺木静静停滞。
蓝慕瑾望着棺木上烫金的“奠”字,和在微风中晃晃荡荡明明灭灭的白烛,他知道那棺椁中没有任何人的尸身。
可能是空的,也可能是一件曾经染过墨香的衣裳。
落笔霜风远。
旧人不见寒枝垂檐。
一幕烟雨。
一岁休止。
记忆消磨散尽过往遗憾。
冤仇情恨。
蓝羽尘。
就到这里,一别两宽。
三皇子府的悲戚比他病重时更显凄凉,没有心腹侍者,帝王也不会在此露面。
前来吊唁的,反而是他最恨听见的那些唏嘘言语的文人,反而是他生死相向争斗无休的同父兄弟。
太子来了,四皇子也来了。
蓝慕瑾一身莹白静立无声,没有理会太子似有若无望向自己的视线,而是默然看向了远远驻足眼神冷漠的二皇子。
蓝长忆无心要来送蓝羽尘一程。
何况真正的三皇子此时还在深宫内,或混沌或清醒的只能看着永远也望不到头的红墙青瓦。
就如他幼时被困在后宫,永远都逃不出去。
在这荒凉的谎言中,蓝长忆转身离开了人群,朝着并没多少下人来往的内院走去。
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所有人在吊唁的场面之中都是阵阵喟叹唏嘘,根本无人挂心二皇子是否长情,是想看看三皇子生前曾有过的痕迹。
蓝慕瑾看见了,但他犹豫着是否要跟随。
两人在命运中牵绊解不开的结,就让他自己去释怀吧。
循着修剪齐整的花枝蓝长忆迈入了内院,晨光映照下那些兰花枝叶上还挂带着少许的露珠,整院娴静,透亮晶莹。
那些墨绿干净的枝叶之间,镶嵌着一朵朵渺小的莹白,在盛夏即将入秋的季节里终于到了盛放的花期。
散发着浅淡的幽香。
迈步经过兰园中间窄窄的小径,蓝长忆的衣摆被叶片擦碰沾染了些许的湿润,他恍若不在意脚步徐徐的拾阶而上迈入了内殿。
内殿里空无一人,桌案上还搁置着笔墨书本。
那些曾经被翻看过的痕迹在蓝长忆的眼中,只是随风飘散的灰尘,他的眼眸沉寂,他的神情冷漠。
只是心存着侥幸,想从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
找出哪怕一点自己关于旧人的记忆。
十几年了,他没有哪一夜的梦中见到过自己想见的人,他忘了母亲的眉眼轮廓,也遗忘了老嬷嬷慈爱的劝导和笑容。
唯一还残存在他记忆中的,只有那双。
那双染了湿泥的脏污鞋底。
如今他终于知道嬷嬷不是想要抛下他,而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去寻觅能给蓝长忆温饱的东西。
可是这一去啊,她就再也没能陪自己走下去。
那垂落手指上断裂的指甲,那甩散一地的污泥,还有那双静静看着自己的,满是不甘不舍得眼睛。
蓝长忆盯着面前的临列的书架压制着心头难当的心疼。
这么多年我都没能看得清,没能想的通你当时走之前看着熟睡的我。
是有多么的放不下心。
酸涩冲上眼眶模糊了他的眼前,叫他无声垂落着视线不敢再哪怕抖动一下睫毛,生怕那没出息的眼泪会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掉出来。
蓝长忆不停的滚动喉结吞咽着,不敢眨眼中他盯着面前书架之间半掌宽的空隙,和明显剐蹭过的痕迹恍了神。
轻轻抬起了鞋尖,抵着木架缓缓朝前推动了些许。
书架很轻,挪动间没有发出太大响动,一缕光线顺着推开的缝隙钻了进去。
这里有积攒许久的灰尘味道,是让蓝长忆最抵触最厌恶的脏污。
视线昏暗,温度寒凉。
在陷入昏暗中的即刻他的鼻腔里渗入了潮湿的霉味,仿佛令他置身在了通往另一道世间的甬道里,压抑又幽深。
有着封存太久让他不得不去探究的秘密。
他的墨衫衣摆沾了灰,他的思绪不太清醒产生了股股闷疼。
蓝长忆害怕待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也感觉黑暗中仿佛有人在默默盯着自己看。
就在他踟蹰止步难安,身后“簌”一声出现了一声火折子轻响。
而后萤火般的光线照亮了逼仄的空间,他回眸望,入目是蓝慕瑾被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微蹙着的眉眼。
蓝长忆没说话,转身就走向了阴暗角落处。
又在脚尖踢到火盆的当刻脚步戛然而止,火盆里曾经燃烧过的纸钱已经熄灭了许久,仍旧残留着浓重的灼烧味道。
是与前厅此时同样的吊唁气味。
宣示着有人曾在这,缅怀纪念的痕迹。
看着蓝长忆略显僵硬的脊背,蓝慕瑾站立到了他身侧,无言盯着面前矮桌上落灰已久的牌位。
“文成仁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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