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延手上酒杯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酒液顺着蜂蜜色的皮肤往下流,胡蛮人一时被吓的噤若寒蝉。
刹那间,那罗延有些怀疑。
即便解决了羊毛的辖制,自己就真的能让部落重回巅峰吗?
大周官员汲汲于名利是不假,但昔日凭借勇猛和嗜血立足草原,乃至染指中原富饶的族人,已然开始斟酌利弊了。
随手甩了甩,酒液在掌心留下黏糊的痕迹。
他只觉心中一阵索然无味,几乎不想去看身边人的样子。
“殿下……”
正使想要开口缓和一二。
却被那罗延起身的动作打断,他目的明确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是那位许大人的位置。
不得了。
殿下不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人吧!
其实他想干什么,那罗延自己也没有答案。
凭着一股气几步来到许玥身边。
即便在心中、脑中念过上万次这个人的名字,近距离看着眼前之人,他的呼吸还是忍不住一滞。
从前在脑海中勾勒出的许玥形象,在见到她本人之时,被完全推翻。
世人言,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
但那大抵是寻常的美人,皎洁的月亮如何会因烛火增色?
她本身的光华,就足以照亮一殿了。
接触到眼前人略带询问的眼神,那罗延不自觉的一顿,竟微移开了眼,不妨走心的话从口中秃噜了出来:
“如此,许大人何必愁眉不展,旧人已逝,不该沉溺悲伤之中,还是早早放开心胸为佳。”
话一出口,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糟糕,自己这话好像有点出格,听说大周人来往最讲究含蓄,会不会不太适应?
岂止是不适应,简直是冒犯了。
这边,许玥早就注意到了这位气势汹汹好似寻仇一样的胡蛮王子,也不出奇,年轻气盛总是会出格一些。
她却也不怕什么。
还在闲闲的想,这位王子是想和她说些什么,却不妨听到了这样的话。
有些话,亲近的人来说是安慰。
可不熟悉甚至敌人来说,就是一种嘲讽了。
隔着殿中明亮的烛火,清贵文臣神色一冷,寒意大盛:
“下官自认与殿下素无来往,今日是第一次相见,殿下何来此言?莫不是喝醉了酒意识不清了。”
眼前人沉默了一会儿。
旁边摆放的灯烛跳跃了两下,光影摇曳,那罗延心脏重起重落,力度急促的好像要跳出胸腔一般:
“怎能说素无往来,只说我自个儿,早就仰慕许大人了。”
“都说大周人杰地灵,我见到许大人之后,才知道这句话不假……至于喝醉,这里的酒好喝是好喝,却醉不了人。”
“醉人的不是酒……是人。”
不知多少关注这边竖起耳朵的人,听到这句话后喷出了酒水,用一种勇士的目光看向那罗延。
又惊讶,又激动。
无声呐喊,啊啊啊啊,这,这个蛮人王子是在调戏许大人吗?
那罗延不等眼前人回应,浓黑的长眉微扬,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匆匆补上一句:
“是小王孟浪了,言语无忌,便为许大人以酒赔罪。”
说完,他伸出去握住桌上酒盏,谁知用尽全力,竟也不能动摇一分半分。
那罗延惊异的望过去。
就见另一边,轻巧搭在酒盏上的素白的手指,那么纤弱优雅,却无人比他更明白其中蕴含的力量。
马上可开六石弓的力气,竟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是醉后狂言,殿下又有什么可赔罪的,”
许玥冷淡的开口。
“这酒,还是不要喝的好。”
那罗延不以为意,或者说,心上越发热气上涌,松开手几个跨步就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含笑仰头喝了一壶酒。
朝许玥的方向点头示意。
意思不言而喻。
晓得这位殿下性格的人,此时像见了鬼一样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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