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道子走来,看着那三人问道:“你们为何要逃走?在军中又有吃又有喝,本王待你们不好么?”
三名兵士瑟瑟发抖,吓得不敢说话。
司马道子瞠目厉声道:“回答本王!”
三人吓的一个激灵。其中一人鼓足勇气,昂首道:“我们被抓来当兵,家里有年迈的父母,我们都是独子,我们若死了,一双父母便活不成了。所以我们想逃回家去,侍奉父母。”
司马道子冷声道:“那也不至于当逃兵。一切结束之后,你们荣归故里不是更好?”
另一名兵士大声道:“什么荣归故里?在这里还能活么?不死在战场上,也得死在自已人手里。我同村的兄弟,被咱们自已的大炮炸死了。会稽王,你们连自已人都杀,我们还能指望活命么?只有逃走。”
司马道子面色铁青,怔怔瞪着那兵士,冷声道:“原来如此。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本王给你们吃给你们喝,养活你们。你们心里成天打着背叛的主意。甚为大晋百姓,也不肯为大晋去死。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留着何用?本王对你们那么好,终究还是错付了。推下去,砍了。”
三名士兵面如土色,跪地叫道:“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家中还有父母,相王开恩啊。我们再也不敢逃跑了。”
司马道子转头看着远处的黑暗,摆手道:“杀了。查一查他们的籍贯,找到他们的父母家人,统统拿了当苦役。他们教子无方,这都是他们的错。”
三名逃兵被拖到城墙下,叫喊声很快戛然而止,被砍了脑袋。司马道子站在城墙上兀自恼怒不休,喃喃而骂。
夜风寒冷,甚至有些刺骨。王绪感觉自已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块冰。
“相王,城墙上风大夜寒,下去避一避吧。”王绪沉声道。
司马道子没有动,半晌轻声道:“仲业,我们败了是么?大军出征又一次失败了是么?”
王绪沉默片刻,缓缓道:“相王,一时的成败算不得什么。只要及时止损,我们尚有可为。”
司马道子转头看着他道:“你是在安慰我是么?”
王绪躬身道:“相王,眼下必须做出决定。二十万西征兵马损失过半,粮草物资全部损毁,兵马士气低落。虽则拿下了夏口,但是也不能驻守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撤兵,以保周全。姑塾京城尚有五万兵马,此处尚有八九万兵马,我们尚可自保。但倘若是想要继续进攻,恐怕不能了。”
司马道子皱眉道:“退到寻阳驻守,当如何?”
王绪知道司马道子的想法,他还是想将防线推到扬州之外。在寻阳设置防线,可以将桓玄的势力阻断在江州,保证京城的安全。
但这恐怕已经是奢望。
“相王。江州在敌手,寻阳之地虽可扼守,但是水陆皆受敌。我水军已无一战之力,便如今日一般,一旦对方水军突进,断我后路。陆上包抄,再断陆路,寻阳便成孤城。唯有退守姑塾,可利用沉船阻断燕子矶水道。同时……江北三郡可为屏障,或可拉李徽入局,方可保证安全。敌军若陆路进攻,我尚有十几万兵马可拒敌,此乃完全之策。”王绪沉声道。
司马道子心中焦躁之极。但细细一想,却也知道王绪说的是实情。寻阳城的位置确实不宜防守。之前派刘牢之驻守,那是因为他的死活不必在意。如今若是作为屏障防守,除非先将江州郡县全部占领,豫章等郡占领之后,陆上才有保障。而寻阳江口位置的江面开阔,便于水军行进。已方若无水军,根本无法阻止对方水军推进甚至绕后截断后路,可谓危险之极。
眼下的局势,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泻药。寻阳再败一次,那将不可收拾。退守姑塾,倒是可以保证京城安全。集中兵力,也可一战。
“仲业,可是我心中不甘啊。事情怎么又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了?老天要亡我么?我做错了什么?”司马道子长叹道。
王绪沉声道:“相王莫要太悲观,眼下局势并非不可为。重要的是要当机立断。我建议即刻撤离此处,万不能被扯住后腿。我怀疑,他们的水军今晚便要顺流而下,截断我们的去路。桓玄主力大军也正在赶来,迟恐不及。当尽快撤军。”
司马道子叹息不语。
王绪道:“撤回姑塾之后,我亲自前往徐州,向李徽请援。若能拉的他入局参战,桓玄必败。”
司马道子皱眉道:“李徽那厮怎肯出兵?”
王绪道:“未必,无非便是给予他些好处罢了。那李徽是个见利忘义之徒,以大义晓之,他未必肯出兵。但若相王肯给他大利,则其必出兵。”
司马道子道:“能给他什么好处?”
王绪道:“给他豫州,给他淮南。只要他剿灭了桓玄,给他什么都成。宁予李徽,也不能给桓玄占了。荆州益州梁州都能给他。甚至可给他加九锡,封王爵。”
司马道子瞠目道:“这怎可使得?怎可给他这么多?岂非纵容了他?”
王绪静静的看着司马道子道:“相王,这种时候,你还在乎这些么?一旦桓玄攻入京城,那便是国灭身死之局。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拿什么来换都是值得的。王爷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至于以后的时候,以后在想办法。起码,那李徽尚无反意,还可沟通。”
司马道子皱眉沉吟半晌,开口道:“此事再议。难道我们连京城都守不住么?李徽不出兵,我们便灭国了不成?就按你的意思,即刻撤兵回姑塾,休整拒敌,桓玄敢犯京城,便同他决一死战。至于其他之事,回京再说。”
王绪躬身拱手应诺,心中想道:这种时候,你却还抱着幻想,未免太狭隘。桓玄攻到京城,大晋就要完了,你也什么都没有了,偏偏还不肯放弃这些虚妄的东西。你这样的人,如何成事?将士们的士气被你耗费的干干净净,人人指责你凶残暴虐,视人命为草芥。这么多人想要逃走,都是因为你之故。这样的兵马,便是有十余万众又如何?若桓玄大军来袭,怕不是如猢狲四散,到那时,你将如何是好?
虽然王绪心中满腹心事,但是他和司马道子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也只能勉力为他维持。司马道子完了,他王绪便也完了。
当下司马道子下达命令,兵马休整到天明,次日一早出发。
天蒙蒙亮,司马道子的兵马便即刻开拔。为确保安全,司马道子跟随骑兵率先离开,以免遭遇敌水军堵截。其余兵马在后慢慢赶回。
好消息是,一路上并无对方水军提前拦截的情形发生。桓谦并没有冒险这么做,因为他的水军擅长水战,上岸当步兵用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况且桓玄大军尚不能及时抵达,拦截一支仓皇逃窜的兵马并不明智,他们毕竟还有着庞大的数量。
司马道子提前抵达了寻阳,但后续的大军却没有难么顺利了。粮草断绝的大军一路上丢盔弃甲,为了轻装赶路,将军械辎重自已又全部烧了。牛羊骡马杀了不少充饥。在路上,又逃跑了数千兵马。
总之,兵马一旦溃败,士气低落,便如丧家之犬一般。
三天后,他们才回到了寻阳。好在寻阳还有粮食,终于能够吃上饱饭。而他们抵达之时,司马道子已经在骑兵的护送下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
十天后,桓玄大军浩浩荡荡抵达寻阳。寻阳已经是一座空城。朝廷大军离开之时,甚至连房舍都拆了许多。
桓玄志得圆满,犒赏三军,在此召开庆功大会,对上一阶段的胜利论功行赏。与此同时,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至此,气势浩大的司马道子对桓玄的第二次讨伐以司马道子的大败而告终。而此战之后,已经涸泽而渔的司马道子陷入了实力和信任上的双重危机。这也让他变得更加的疯狂和失去理智。
而大晋内部的局势还在迅速的演进变化,并逐渐白热化。剧变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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