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兰接过芭蕉叶。
暖意透过脉络清晰的叶子,传到他手上,每一根手指都因此变得温暖。
第一次感觉到除了“大熊猫”外的热意——寒气未发作前,他还太小,感觉到热意,也全忘了。
他有些新奇,捧着芭蕉叶,左挪右挪。
“怎么了?”谢阳曜坐回火堆前,递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哪里不舒服?”
沈泽兰摇了摇头,捧起芭蕉叶,小口小口喝水。暖流带走口中血腥味,顺着食管一路往下,进入胃部。
胃部暖烘烘,随后,全身都暖了起来。
沈泽兰感受着暖意,眯起眼睛。
谢阳曜看着他,觉得他像堂妹那只娇生惯养的鸳鸯眼狮子猫,碰到热水便眯起眼睛,懒洋洋,似乎下一刻就要舒展四肢,摊在地上,滚上一滚。
只是点热水,有这样舒服吗?
热意散去,沈泽兰有些不舍,他将芭蕉叶放在一旁,看向谢阳曜,笑道:“多谢。”
喉间湿润,说话不疼。
谢阳曜只当他在为热水道谢,淡淡嗯了一声。
沈泽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不高,猜到因为什么,他披着法衣,挪了过去,侧扑到青年身上,环住对方脖颈。
“姚公子。”
没有了寒气,纯阳之体带来的热意便更明显了,贴上去格外温暖。
谢阳曜离火远了几分,他抬起手臂,手指即将落在沈泽兰后腰时,又收回去了。
他看向沈泽兰。
“你之前是怎么了?”
他还是惦记着这事。
沈泽兰直视他的眼睛,弯眼笑道:“我不太喜欢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
谢阳曜道:“随你。”
他的语气冷了下去。
沈泽兰不明白“大熊猫”生什么气。他们又不是两情相悦的情人,很多事情都没必要说明,这不是默认的么?
自己可从来没有越线,追问他什么事。
难道他是认为自己不说明身体状况,百眼鬼来袭时,会拖累他?
这确实是个问题。
沈泽兰松开“大熊猫”,端端正正坐好了,道:“姚公子你放心,百眼鬼明晚子时来时,我不会拖累你。”
明天晚上子时一到,便是冥阴节了。
今晚是最后一个安稳的夜晚。
谢阳曜闻言,白日才压下去的火又起来了。
他胸口像堵着团杂草,烦躁得很,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一旁的火堆都想踹上一脚。
掐住身
旁这人的腰,抱入怀里。
冰冰凉凉。
火气消了许多,他正要说,我没有觉得你会拖累我。
忽然,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响起。
低头一看,兰黛正伸手去解他领口右侧的镶墨玉银扣。
他穿得是玄色圆领窄袖法袍,配搭銙带、五级腾蛇皮护腕等。
圆领窄袖法袍为了方便出行,领口右侧带一枚扣子,做成了翻领衣式。
扣上扣子,极恶符纹激活,既防沙、风灌入,又能消耗自身调节温度。
解开扣子,衣领外翻,前襟敞开,纳凉符纹激活,便能自动吸取凉风,散热散汗。
“你……”
谢阳曜抓住了沈泽兰的手。
指尖的皮已经长好了,一股淡淡的草木药味,宁绕在侧。
沈泽兰抬起那双藏着浩渺江海的眼睛看他。
“不是要双修吗?”
谢阳曜不好说自己抱他是为了降火气,并不是催促他双修。
顿了顿,他将先前未言的话说了出来。
“我没有觉得你会拖累我。”
沈泽兰笑道:“好的,知道了。”他伏了过去,“姚五,双修。”
谢阳曜喉结艰涩滚动,低低嗯了声。
……
冥阴节前一日。
沈泽兰绑起头发,向谢阳曜要了两根发带扎衣袖。对方的护腕太大了,他戴不了。
今日是个阴天。
扎好衣袖,沈泽兰回忆了一遍自己所习剑术,踢起灵剑。
灵剑飞至半空,沈泽兰抬手,稳稳握住灵剑,出了门。
他想练会剑术。
谢阳曜早早出门了,此时,单指撑着身体,负着一只手,正背靠着木屋旁边的一颗树倒立,做每日必须的身体锻炼。
听到动静,他眼睛转动,朝这边看来。
“练剑?”他问。
“是。”因为昨晚双修过,沈泽兰嗓音有些沙哑。
谢阳曜第一次见兰黛练剑。
他原以为,兰黛生性闲散,不爱锤炼自己。
对于九州少主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批判的点,人各有志,够用就行,所以从头至尾都不曾说过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冥阴节对方会开始练剑。
因为百眼鬼,生起了紧迫感么?
他再朝沈泽兰看去。
沈泽兰寻了片空地,已经拉伸好筋骨。简单几个招式后,他转了一下持剑的手腕,灵剑随之而动,朝前几步,动起来。
剑的最高境界是人剑合一,忘记所学一切剑术,返璞归真,将劈刺点撩等基础招式,发挥到极致。
沈泽兰还未达到剑道最高境界,实力的高低,皆依于所学剑术。
九州术法分为天地玄黄。
天极最高,黄极最低。
每个极又划出上中下品阶。
他只学过两套剑术。
一套名为英山,上品黄极,以奇、妙、快、准制敌。
一套名为太极,下品玄极,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制敌。
百眼鬼来袭,己方主力不在他,他就是个干辅助,打下手的。
再考虑到自己还要布剑阵,所以沈泽兰挑了《英山剑术》来练。
许久未练《英山剑术》,刚开始还有些滞涩,后来越来越流畅。
招式转换,衔接无缝,运剑出击,轻急缓重有序。
他的目光越发冷静,每一次出剑都又快又稳,看似轻飘无力,实则每一招都锐利无比,带出凌厉的剑风。
随着《英山剑术》招式越发深奥,他的身影越来越快,剑招越来越密。
白色衣摆翻飞,闪挪腾移,他如飞鸟一般,在空地轻盈疾驰。
沈泽兰练完最后一式,气沉丹田,回过头,发现那人换了只手倒立,还盯着他。
擦去脸上的汗,他蹲下身,微微歪头,与对方对视。
“我舞剑好看吗?”
谢阳曜:“……”
谢阳曜一撑地,跃起,一个空翻,平稳落于地面,含糊唔了声。
“你说什么?听不清。”
谢阳曜低道:“好看。”
“什么?”
“好看啦!”
谢阳曜耳朵发烫,走到一边练刀。
沈泽兰笑出声,挽了剑花,收住剑式,还剑入鞘。
.
谢阳曜练完刀已经是下午。
“吃山枣吗?”沈泽兰抱着灵剑,走了过来,问。
这是什么东西?
谢阳曜道:“哪来的?”
沈泽兰示意他看天空。
“天赐。”
谢阳曜道:“不信。”
沈泽兰拿起一个用水洗得干干净净的山枣,递给他,笑着道:“方才有几只鸟叼着山枣过路,吓了一下,就把山枣丢下来了。”
沈泽兰说完这句话,又想起对方辟谷了,他正要收回去,青年弯腰低头,叼走了山枣。
“你吃啊?”沈泽兰道。
谢阳曜抱着青鱼刀,咀嚼山枣。
涩,比之前吃过的野果还涩。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涩的果子。
喉结滑动,谢阳曜随意嚼了两下,吞掉山枣,他看向靠着树干,慢慢咬山枣的沈泽兰,道:“你怕吗?”
沈泽兰道:“你怕吗?”
谢阳曜道:“刀下亡鬼无数,我怎么会怕?”
沈泽兰看向灰沉沉的天空,缓了很久,道:“我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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