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夙发现——
自从伴生烛照撞鼎而亡之后,郑阴萝不爱叫他哥哥了。
也不爱追着他跑了。
郑阴萝六岁之前,闹腾得诸天都难安,他总期望她能快快长大,独当一面。但当她身量拔高之后,显露了少女的袅娜姿态,他又想郑阴萝能长慢一些,永远都一团娇娇蜜蜜的孩儿气,赖在哥哥的脚边玩着她的彩灯宝塔小象。
郑夙是被阴萝牵回欢喜圣天的。
她的手心还是暖烘烘的,却再也没有跟他指尖紧扣,只是握住他的手腕,客气得疏离。
她说了那一番决绝无情的话,转脸又是一副讨爱小乖的姿态,“郑夙,外面很危险的,你又瞎了一双眼,不要到处乱跑呀,不然就会像大宝一宝那样,死于非命,那我可怎么办呢?我会哭的,郑夙。”
他张了张嘴,“……萝祖宗,我不知道会这样。”
“是呀,郑夙,是我的错,是我夺了你的法眼,是我让你失了窥天的时机,也是我轻敌冒进,中了这险恶苍生的圈套,我以为他们会留手的,但人心呢,总是叵测,是我天真,什么都信,信你也信他们,什么都是我的错呢。”
阴萝翘起唇珠,仰月笑唇被圣天里的金粉彩楼衬得粉汪汪的,神情却是阴冷晦涩的,“没关系,我爬了这一次,以后就轮到他们爬了,总是要有往有来,关系才能密切的。”
“……”
她越说得平静,郑夙就愈发担忧她那近乎崩溃的边缘。
但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安抚她,他另一只手掌落下来,指尖微微碰触她的肘臂内侧肌肤,低声道,“这里你有一道先天元机被撞散了,哥哥——”
意识她顷刻涌出来的厌烦,他顿了顿,又换了称呼,“我给你续上,好吗?”
郑夙掌心挟裹了一道复元真气,就要送入她的缺损之处,却听她说,“神主,传闻鹿神之舌,可补血养胎,消肿止痛,还能平心静气,让人放下屠刀,是不是真的?”
郑夙:“……”
郑夙:“并未有这种事。”
阴萝口吻泛起戾气,“是吗?那我得多祭几颗头颅,才能平心顺气了。”
“……”
她正要转身离开,肘臂却被勾住了,他两指撕开了那一小块明蓝镶花华袖,又向她曲下了自己那一段细鹤颈。神祇双唇在她的肉肌摩挲之际,那薄如梨花飘落的气息逐渐酣热起来。
他轻声问,“可以了吗?还……疼吗?”
高神向来清傲,独坐高台,哪里做过这些水磨湿涂的舌上功夫?
“郑夙,我这里也疼。”
阴萝伸出双手,抱住神祇那一颗仿佛永远高贵、不会坠落在地的头颅,凶恶撞向自己的胸骨。
“……唔?!”
神祇还有些猝不及防,额发被她灿亮颈饰勾缠,那一颗金绿猫睛小珠就坠在他的眼心,绸缎的冷与滑,猫石的灵与魅,让这一尊厌世清欲的高
神也掺进了几分惹人的欲气。他刚想支着手肘半撑起来,反被阴萝死死压住他的后颅以及那一根秀拔颈骨。
高神?,我今日这般疼,你不哄一哄我,抱一抱我吗?还是说,你之前的话都是骗我的?只是为了让我更好替诸天卖命?”
郑夙的动作逐渐迟疑起来。
他抬头,似乎想说些什么,而阴萝抓住他一瞬的心软与愧疚,将他压颈埋了进去。
“呃萝……?”
他的声息碎得只剩一节。
裙笼之中,颈项之下,摆着一盘娇小可爱的蜜珀朝珠,蜜黄纯正的质料,鲜得欲要滴落,佛头不偏不倚,镇在女君的胸前。她是如此的珍稀高贵,你若要供奉它,首先要屈膝下行,其次要俯首低眼,最后再弯腰匍匐,叩到她那花绦翩飞的裙笼前。
蜜珀朝珠被至高神祇的唇舌湿漉漉供奉起来,愈发光亮鲜丽。
寒凉双唇变得炙热之际,郑夙的目光却是游离,微颤,躲闪,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羞,这一尊高神长在最清净的圣地中,最高贵的天族里,即便生而知之,通晓万物,也仍是未经调教,欠缺经验。
比如。
他不怎么擅长舔吻与取悦。
他从她双膝再度抬起头来,淡色的唇肉暴淋了一场雨,他哑着声问她。
“……这样,已经可以了吧,郑阴萝。”
他有些无奈,“不要再捉弄我了,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些。”
阴萝知道,郑夙修道修心,并不重欲,他更爱一些点到为止的暧昧与纯爱,比如说像猫儿一样,咬一咬她的裙带,架一架她的脚踝,再将她恐吓戏弄一番,便是心满意足的欢喜。
他并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郑夙连自己身体都没玩过。
他不爱这些。
他总是克制而隐忍,恭谨而守静。
可是这样怎能够呢?
你这样怎么能够彻痛呢?
她要他享她最艳烈的情欢,最腥膻的沉沦,我要你叫的每一声,抚的每一指,吻的每一口,都是难忘而不可替代的。
“不够的,不够的,郑夙。”
她手腕抬下,指尖轻轻拎开裙摆那一片羽纱,庞然狰狞的龙尾就显露了出来。
“你还要,从这里钻进来。”
她笑,“钻哪。”
“……”
高神郑夙的脸色终于变了。
“郑阴萝,你把我当……?”
当成什么钻裙的小贱狗了?
郑夙缓了缓神,终究没有说出那个腥膻脏口的词儿,以免激怒情绪不稳定的郑裙裙,他们的矛盾已经垒砌成高楼,并不适合再砌高围墙了。
需要稳一稳局势。
只是她这么一弄,他原先的情热如飞灰一般冷却,再也拾不起来。
郑夙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抬手将她的裙带系上,淡淡道,“郑阴萝,你确定是要在这里跟我做得天昏地暗,而不是去给你的伴生小宠报仇?
你就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被祭到鼎中的吗?”
“那些元祖,元尊,本就是活成精儿的老怪物,哪怕不在你的眼前,他们也能操弄棋盘,你手段还很稚嫩,破绽亦很多,不能总是仗着过去身的强横,掉以轻心。”他道,“先从你的金阙天查起,从你最近得罪过的仇人,一寸又一寸的,风过留痕,总会有线索的。”
阴萝问,“郑夙,现在你不介意我大开杀戒了吗?”
郑夙沉默片刻,“我什么时候介意你大开杀戒了?我介意的向来是你不见苍生,滥杀无辜罢了。”
阴萝又笑,“可是他们愚不可及,总爱做尊者的马前卒,与我对着干儿。”
郑夙道,“贪痴嗔慢疑,众生皆愚钝,你既勘破,为何不让他们做你的楼下石,船畔水?削弱与收拢,这不冲突的。”
他耳侧一热,是她双手捧着。
“郑夙,我的神主,我的高鼎,您真是,时时刻刻,怕我滥杀,时时刻刻,都要把众生刻我神台入骨三寸。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知道这里是何种恶地,你知道我是什么狠毒心肠?你知道——”
她舌肉绕出一朵蛇形花蕊。
“我最想对你做什么糟糕至极的坏事吗?”
而高神郑夙的声嗓愈发平缓,“不会的,我知道,你是郑裙裙。你不会那样对我。”
“不会?不会?真不会?嘻嘻,郑夙,你对我的了解可真是——”
“烂。透。啦。”
她降手一劈,万座悬空彩楼轰然坠落,从中坠落出无数情欢妖魔,他们连衣衫都没穿好,就惊慌失措地飞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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