胞血相融之际,长生宫陷入了废墟般的死寂。
“你怎会有……吾等血脉?这怎么可能?!”
仙皇李谋濒死的眼神陡然锋利,爆发一抹金蟒光芒。
他迅疾伸手,掐住了阴萝的腕脉,刺进了一枚万道法源,它可追溯持有者从出生到现今的所有记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仙皇李谋惨然大笑,浑身死气弥漫,“神洲,神洲的万象天机果真厉害,玩得咱们团团转啊!”
“我乃你胞兄,江挽匣,而你真名,是为破笼!我挽匣中剑锋三万尺,你破笼内暗火日月长!这本是母亲,族老,以及先辈,对我们兄妹的期望!我们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你这个天谴子!我们本以为送你出渊底,我族便有再起之机!”
“可惜——”
他恨得声音淬了寒毒。
“我们兄妹还未出生就定了命,至始至终,都只是,都只是,他们棋局上的车马,主帅帐中高坐,诸天受益无穷,而我们,互相入局,又自相残杀,漫天神佛,皆是畜生!哈哈!畜生!畜生!畜生!!!”
阴萝浑身入坠冰渊,血液凝结。
江挽匣撕开仙皇李谋这一具身躯,从白肉软壳里血漓漓显出了半张脸。
那赫然是与阴萝真身八分相似的峻丽面容!
仙皇李谋是周正威严的面孔,眉眼皆是锋利冰凝,又有着君王的厚重阴狭。
但眼前这一张,年岁更深沉,却显得幽深秀丽,薄双眼皮,眼尾勾勒一抹岑寂的釉青灰,当他面无表情之际,还有几分少年饮马渡秋水的冷冽侠气。
如果说阴萝是明媚天真的旋覆花之夜,那她的胞兄,则是浓丽花夜之下的冷雨剑锋!
他与她在同一个母宫里诞生!
他是她在月亮里的倒影!
“江双穗……郑阴萝……竟是这样!我竟被这种名字糊弄过去!”
“你叫郑阴萝?哈,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吾妹破笼,你可知,背阴之萝,永不见天光!你的命数,自名姓起,早被那些神佛框定了!!!我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我竟然被他们蒙蔽了!”
“内鬼!江族内鬼不止一个!!!”
胞兄瞳眸深邃如墨海,从喉颈中汹涌出大片暗血,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妹妹。
谁也不知,这是他们长大之后重逢的第一面!
也是诀别的最后一面!
“背阴之萝,你可知道,你,被你那假兄长,养成了诸天最忠心的一条小走狗!”他怨毒嘶声,“你本是我江族万年天谴,也当成为六界神佛妖鬼的至高天谴,可你竟然,你竟然——!!!”
他几乎将阴萝的腕骨捏得扭曲错位,浓烈的厌恶似腐暗的江水,阵阵冲击着阴萝的肺腑。
“天族是我等大敌,十一万年的罪奴烙印,十一万年的暗夜淹没,我一日不曾忘记,可你竟然为这诸天立下汗马功劳,你,
十八岁,镇压渊底那一日,也是母亲送我出去那一日,她做了先锋诱饵,而你,而你——”
江挽匣胸肺颤烈,灵台蒙辱,又呕出一滩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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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而我做什么?
阴萝双眸雾蒙蒙的,回想起那一日,渊底动荡,神廷大乱,大小神祇要我庇佑臣下。
我竟也战意昂昂,以神罚之法,屠杀了我的族人,还将我的母亲,炼成了我的法器!天尊天后以我为荣,对众臣夸耀虎父无犬女,当时我稚龄太浅,竟然没能察觉那一声声夸耀下的恶意!
我竟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天族的功臣,并以此作为我的无双战绩!
“滋滋——”
阴萝咬破了唇珠,戾气冲顶喉骨。
该死,该死,我该死,诸天神佛更该死!
“咳咳。”
帝元破后,江挽匣气息愈发萎靡。
阴萝猛地回神,单手捂住了胞兄江挽匣的喉颈,“阿兄,我给你止血!”
同源胞血是无可抵赖的,她已信了他大半。
但胞兄却说,“你应当也知晓,宴先生同我一样,修的是阿修罗道,只差一步便可登帝,我原先庆幸你除了他,我能入更多的道,可是偏偏,你用这一支有情之骨,刺进的是兄长的帝元喉,破笼,阿兄活不了了,你别白费力气。”
“我要你活,你便能活!!!”
她声势暴烈。
江挽匣却忽地笑了,干净得像风一样温柔流动,可他出口的却是,“六界都传,神主郑夙是云水里的翡翠仙,红尘中的琉璃佛,他竟然养出一个周天嗜血的小暴君,破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女身,天生又是情中身,应当清楚的罢?”江挽匣喘息声疏离冷漠,“他要一个镇压四方的诸天新娘,众生都会因你而获利,而我们的族人呢。”
他继续温柔浅笑,“他们将会是你的磨刀石,你杀得越多,你这把刀,就越锋利,反正杀的不是神洲灵身,对吧?”
阴萝闭眼,血泪簌簌而落。
是的,我知。
“十一万年前,元启天帝视我江族为走狗,祂给了我们一切,唯独不给我们长生与自由,我们代代都是天族的仆从!江族始祖为我等舍身一搏,可惜,最终还是被参卫神廷的老神女出卖了!”
江挽匣伸手一指那神女尸,仿佛再说:看到了吗?那便是叛者的下场,如今你还为她们感到不公吗?若非那参卫神女两头摇摆,两头都靠,我等岂会沦落这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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