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萧阳一路磕磕碰碰,横冲直撞,对于身边行人的指责与谩骂,仿佛听不见,更看不见。他心绪慌张,眼神迷离,目光中从始至终都仅有那道渐行渐远的柔美背影,他的心在悸动,最深处涌现出一种强烈的不安与害怕,倘若今日没能追上去,必将一世无缘,终生遗憾。
“夏欣!”萧阳紧紧捂住手中两串糖葫芦,颤抖着声音大喊,他不明白,为何这条街会变得如此漫长?何为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会如此遥不可及,直到那滴酝酿良久的滚烫泪水悄然落下脸颊,他伸手抹了抹,永恒的相隔终于开始缩短。他面露喜色,竭尽全力地向前奔跑,最终于恍惚瞬间,触及那抹背影,紧紧抓住她一只纤纤素手,旋即顺势一步向前,转身截停了她的脚步。
此刻,萧阳沉重的心绪总算得以略微缓和,他深深凝视着面前女子,水光明亮的眼神中充斥着七分慌乱,两分茫然,还有一分无辜,轻声询问道:“你怎么不等我?”言语间,不忘将手里的糖葫芦向前递进。
夏欣神色平静,稍稍瞅了一眼那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亦没有接住那糖葫芦,平和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现在不想吃。”
萧阳闻言强行将两串糖葫芦塞向那只被自己抓住的白皙玉手,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支支吾吾地哀求道:“你吃……”
“天天吃,都吃腻了。”夏欣仍是面不改色,出声拒绝,但声音温柔了些许。
萧阳眸中水光荡漾,哀求之色愈发浓郁,他紧紧抓住那条手臂不愿松开,颤颤巍巍道:“夏欣…,以后,你无论怎样都行,就算是要打死我,我也绝无怨言,你若是生气,或……觉得过意不去,回去后尽管动手,你上回不是还有气未出尽吗,刚好这回一并清算,不必有任何留情。”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惋惜同情,有人摇头嗤笑,世间女子遍地如花,所为情爱何至于此?道不通,则弃之,自还有千万,何必一心执着于死路上,如此卑微示弱,委以求全,实在是丢尽男儿应有之风骨。
可他们又怎么会懂?
萧阳根本不予理睬,全当耳旁风,目不转睛的盯着夏欣,等待着她的回应。
“呵呵。”夏欣蓦然轻笑,眸中若有春风柔水流转,“时光见证,铭记着你说的每一句话,到时,你后悔都没机会。”
“我不后悔。”萧阳快速回应,也跟着一笑,可心中的沉重,凝聚难散,
夏欣毫不顾及旁人目光,忽然向前抱去,致使萧阳手腕回退,五指松开,两串本已置于她掌中却迟迟没有握住的糖葫芦抖落而出,蓦然坠地,她未曾在意,柔声道:“我的气早已消尽,只有你还傻傻记着,如此痴愚笨拙,以后我要真不在身边,你可怎么办。”
萧阳同样未看一眼那两串掉落在地的糖葫芦,他没有片刻犹豫,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洁白素手,另一只手在夏欣抱上来的间隙中,缓缓搂向了她柔细温软的柳腰,不断发力,直至箍紧,随后将脑袋贴近她耳边,青丝光滑柔顺,飘荡着淡淡幽香,仿佛可深入肺腑,滋润身心,他不由自主地进行深呼吸,同时慢慢闭上了眼睛,但当再睁开双眼的瞬间,他那一双眼眸,像是两口完全蓄满的深井,逐渐出现泉水外溢的迹象,轻微的声音传出,带着一丝哽咽,“你说的没错,我一直都是这么笨,这么傻,反正在我心中,你从来就没有消过气。”
夏欣笑了又笑,“变相说我小心眼呢。”
“我没有。”萧阳声若啜泣,搂抱在对方柳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两句对不起落下,眸中泪水如潮,再也无法抑制,一滴一滴的……滑过脸颊。
夏欣不在说话,只是眼中,也渐渐闪烁出些许晶莹,良久后,她才轻声开口,回答萧阳最初时的问题,“我一个姑娘家,比你更在乎脸面,说出那么害臊的话,总得独自静心缓和一下。”
此刻,街道上一些人见此情景悻悻离去,还有一些人则面带笑意,皆大欢喜。
夏欣松开怀抱,扶正萧阳的身体,随后为其擦拭满脸的泪水,调侃道:“好啦,总口口声声说自己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现在哭得像个花猫,成何体统,一点强者应有的气质都没有了。再者,你曾经不也是一声不吭的将我抛弃了一回,我这叫以彼之道,施之彼身,算是扯平了。”见对方沉然不语,她立刻凶巴巴地补充道:“听见了没有?”
效果非常显著,萧阳止住泪水,连忙回应,旋即伸出手臂揉了揉双眼,露出一抹笑容。
看着萧阳这副模样,夏欣实在没忍住,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音,索性也不再替他擦拭泪水,玉腕一转,反抓住一直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然后直接向前跑去,“赶紧走。”
“糖葫芦还没拿。”萧阳被强拉着跑,转身回望,看着地上那两串糖葫芦。
“掉都掉了,去买新的。你这一路莽莽撞撞,冒犯了那么多人,小心待会一一过来找麻烦,况且,大庭广众之下被那么多人看着,你不羞我还羞呢。”夏欣头也不回,带着萧阳越跑越快。
“哈哈哈,姑娘,对你相公好些,如此俊逸非凡,风姿卓越的痴情男儿,外面可有大把姑娘喜欢,若不好好珍惜,当心别家小娘子趁虚而入,将他给拐跑了。”
……
见到夏欣忽然带着萧阳跑路,街道上顿时哄笑一堂,许多人相继出言打趣,喜乐声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就像是当年萧阳在火城那条古道街上突遭无妄之灾后,拉着夏欣落荒而逃,依旧是曾经的两个人,只不过这一回,他们之间的位置发生了转变,而身后人们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沿着街道跑出去足够远的距离后,夏欣终于停下脚步,她松开萧阳的手,第一时间捂住自己脸颊,犹如一个羞涩不堪,无地自容的小姑娘,娇声娇气道:“早知如此,今晚就不该出来,真是羞死个人。”
渐渐定心稳神,自顾自抹干脸上泪水的萧阳此刻沉默无言,只是满眼柔和地看着这个连他都未察觉,在无声岁月演变下,仿佛已能比肩自己大道生死的女子,笑了又笑。
夏欣骤然放下双手,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笑,当初说什么人家金曦是个爱哭鬼,容易闹笑话,我看你还不如她。众目睽睽下,也不怕让人笑死。”
“我……”萧阳欲言又止,经此点醒,他这才回想起先前画面,顿感颜面无存,脸色涨红,缓缓偏过头去,有了种立刻遁逃,自此隐世不出的冲动。
“快走,这条街是待不了了。”夏欣懒得多说废话,抓起他一只手便拐进右侧的街道岔路,决定先远离这个风波骤起之地。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宁启、吕宴、袁怀冕,三位掩去真容的火城城主此刻正好在这条街上的某座茶阁二楼喝茶,窗外事,尽收眼底。
吕宴隔窗望街,眼神中流露着一丝困惑,“好端端的,何以突然生变,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袁怀冕摇头,“谁知道呢,情爱方面,我向来都是一窍不通。”
“哈哈哈。”吕宴淡淡微笑,“一窍不通的你,不也早早成家立业了。”
袁怀冕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始终目望窗外的宁启小酌了一口灵叶琼茶,缓缓说道:“爱意至臻,情深似海,不假,但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座搬不走的无形大山,悲也,苦也。”
“大哥此言何意?”袁怀冕不懂。
“简而言之,就是两个人中间,还存在第三人,至于谁先谁后,究竟如何,不得而知啊。”吕宴说道。
袁怀冕若有所思,说出一句如果某人在场他绝对不会多言的话,“形如大哥和五妹?”
宁启放下茶杯,一昧看着窗外,缄口不语。
“四弟何以总揭大哥旧伤。”吕宴出言,而后补充道:“不过按照大哥的意思,相差无几。”
“唉。”袁怀冕叹息,“如此珠联璧合的一对,倘若最终不欢而散,当真是太过可惜,连我这不懂情爱之人,都甚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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