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邑大人!”玛克确实很想撞墙,他跪在神院度面前,与他粗暴地掀开医疗箱,从中翻找出消毒用品的动作相比,他堪称轻柔地捧起了神院度受伤的手,“马上就好,我……”
“冷静一点,玛克。”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顶,玛克的动作静止在了原地,“我以前受过的伤可比这重多了。”
“这怎么能一样?如果不是我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
“这怎么不是我的错?!”玛克猛地抬起头来,提高了声音,他看着神院度的眼睛,情绪激烈地反驳道,“您根本不该因为我而收到任何伤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
“所以呢?”神院度平静地看着玛克,“所以我就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你伤害自己,看着你一个人挺过痛苦?你是不是还打算如果哪一天觉得自己真的挺不下去了,就去找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好一丝痕迹都不要留下?”
玛克看着那一片深蓝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神院度缓和下声音,轻声问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玛克。你想要离开我吗?”
“……抱歉。”玛克缓缓地低下了头,他闭上眼,只敢用额头轻轻触碰着神院度的手背,小心地避开了上面的伤口,“抱歉,雅文邑大人。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有些害怕。”玛克断断续续地说道,将自己所有怯懦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神院度的面前,“如果有哪天我变得不再像我了,如果有哪天我再也派不上用场,只能成为您的累赘,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认不出您来……”
“你都在想些什么?”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吗?”玛克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恐慌的,只不过被他掩饰得很好,他恐惧去想象未来,但所有的不安,好像都在这次发病中被引爆,“您知道我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障碍,我的父母早就疯掉了,而且我还是近亲结合的产物,这副身体里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没有出现的隐患,如果哪天……”
玛克咬紧牙关,像是一个看着即将倒塌的城堡而不知道该怎样去修补的孩子,一向挺直的脊背如同被一个庞然大物压得弯折,在十字路口前不知所措:“这样的姿态,怎么能站在您的面前呢?”
玛克不敢去想那是一副怎样的样子,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他的父母和别人不一样:每次出门的时候,他们会要求他表现出阴沉、少言或者是羞涩、爱笑的样子,名字也是变来变去的,前者他们称呼他为玛埃尔,而后者称之为纳森,如果他哪次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回家之后就是好一顿打骂,同时歇斯底里地喊着“魔鬼占据了我的孩子的身体”。
后来发展到,即使是在家中,当他们叫到对应的名字的时候,他都必须表现出相符合的样子,不然就又是一顿折磨,就好像……这个家里有着两个孩子一样。
他曾经问过谁是玛埃尔,谁又是纳森,父母的回答是他就是玛埃尔,而纳森是他哥哥的名字。
可是这里没有哥哥啊。他茫然地回答道,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父母就会变了脸色,蛮横而又不容置疑地逼迫他跪在神像前不准起来,直至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为止——他的父母每天都会抽出至少半天的时间用来祷告,同时要求他也要这样做,他的膝盖每日都是青肿的。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而且还有一件古怪的事情,他的房间顶上就是阁楼,阁楼上时不时会发出异响,他的父亲抑或母亲上去后就会消停一阵子,然后再度响起来,不分时间,让他整日整夜地睡不好觉。
但他根本不敢提起这件事,因为每次阁楼出现响动的时候,父母的表情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这也引发了他的疑惑,阁楼上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充满厌恶、仇恨与恐惧呢?
后来的某一天,可能是一时疏忽,母亲从阁楼出来的时候忘记了落锁,于是他就趁着两人出门的时候,偷偷地溜了上去,结果他所看到的画面成为了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的主角。
他看到了自己。
一个骨瘦如柴的,比自己小了一圈的,依稀能够辨认出与自己有着同一张脸的畸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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