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江叙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A医大的教室里,而是在B市的网吧,那年高考结束,他校服都没脱,直接去网吧包了通宵。
拿了网卡去选座的时候,他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也没来得及脱校服的男孩,沈方煜一眼就认出,那是六中的学生。
沈方煜所在的四中和另一所重点中学六中是B市最厉害的两所高中,一直以来成绩不分伯仲,每年都要打出横幅,扬言自己是全市第一,闹得也没人知道,到底哪所学校才是真正的全市第一。
这两所学校事事攀比,有一年六中听取学生意见,换了新的校服厂家,把原来的宽松没型儿的大运动服换成了红色棒球服,穿起来还真格外精神。
四中看见了,紧跟着联系了同一家厂家,连版型都没改,只改了改校徽,就把自己学校的校服也换成了棒球服,当然为了避免混淆,校领导把校服的颜色换成了蓝色。
本来红色和蓝色都是校服大众色,可版型一改,这两个学校的学生倒是特别容易认出对方,毕竟身上穿着同款红蓝校服。
沈方煜坐到穿红色校服的男孩旁边,对方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十指如飞,操作相当流畅漂亮。
他玩的是当时大热的一款联机游戏,一局刚结束,沈方煜就发出了邀约,“一起吗?”
“不带菜鸡。”对方就丢下四个字。
“巧了,”沈方煜把胳膊搭在对方的椅背上,“我也是。”
两人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一局,却不料他俩跟早就认识似的,配合相当默契,越打越嗨,直接就通了宵。
早上打了个盹起来的时候,老板晃悠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沓报纸,十分有眼色地推销道:“来一份?”
那时候高考完第二天,报纸上就会刊登全部的答案,两个高中生对视一眼,同时在网吧对起了答案。
“考得怎么样?”沈方煜丢掉铅笔,笑吟吟地望向刚认识的朋友。
新朋友一点儿也不谦虚,“报纸上见。”
在那个智能手机还没那么流行的年代,B市居民的消息来源主要都依靠《B市日报》,而这款顶流报纸每年都会用1/4的巨大版面,来刊登当年的市文理状元。
沈方煜挑了挑眉,“你叫什么?”
“江叙。”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江叙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早就在无数次联考里成为了四中和六中校领导的谈资,甚至两边的校领导打赌过无数次,理科状元究竟会花落谁家。
“沈方煜,”没等新朋友问,他就自我介绍道:“报纸上见。”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校服搭在小臂上,露出一个挑衅而嚣张的笑,“不过不是我见你,是你见我。”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两个人的照片会同时出现在《B市日报》上,一左一右,宛如婚礼请帖。
硕大的标题直截了当地昭示了两个人的胜负:“B城惊现两位理科状元!”报社的记者甚至还用醒目的字体紧随其后印了一个充满噱头的副标题:
——四中六中再度决战,双子星到底谁更胜一筹!
同时出现在报纸上的两位理科状元,成为了那段时间许多B市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太多人计较这过于引战的标题,却不料他一语成谶,竟然预言了沈方煜和江叙之后长达十来年的竞争。
从前擅长的游戏被彻底束之高阁,改成手游之后,早就多年不碰游戏的江叙和沈方煜更是折戟沉沙,十七八岁电脑前激情鏖战的青春少年彻底成了过往,只剩下两位生活乏善可陈,除了工作连别的爱好也没有的无趣医生。
医学需要天赋,但更需要重复。
那是需要消耗很多很多时间的东西。
“如果我们不是大学同学,这些年应该都能过的轻松些。”
沈方煜的神色有些微妙的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他问:“你后悔吗?”
江叙没有回答他。
沈方煜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坐起来,江叙却突然闷哼一声,沈方煜的脸色一变,见江叙皱着眉,额上冒了一层冷汗,他一条腿蜷缩着,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腿,像是痛得厉害。
沈方煜瞬间反应过来他是小腿抽筋了,随着孕程进展,江叙身上的早孕反应略有好转,但因为胎儿进入了更快的生长期,导致江叙身体钙含量跟不上,出现了频繁了夜间抽搐。
他双手搭上江叙的腿,缓慢有力地按压着,不同于江叙迷糊间的乱按,他的手法要更加准确,不多时,江叙的眉头终于松开,像是缓和了。
“经常疼吗?”他问了一句。
江叙的意识模模糊糊,闻言“嗯”了一声。
江叙的忍耐力很强,白天的时候,即使是之前早孕反应最强烈的那段时间,他的脸上都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脆弱的神情,甚至常常会让沈方煜忘了,他还怀着一个孩子。
唯有夜晚,孩子带给他的辛苦才会不小心在脸上露出端倪。
“你睡吧,”沈方煜说:“我守着你,再疼了我给你按。”
江叙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思索片刻后放弃了思考,又陷入了沉睡。
而沈方煜望向他,神色略有些复杂。
江叙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方煜已经去办公室了,他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手机,却看见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牛奶,他伸手碰了碰玻璃杯,不凉不烫,温度正好。
牛奶杯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喝了再去上课,你有点儿缺钙。
ps:昨晚接了个胎盘早剥,生了对龙凤胎!”
沈方煜的字很锋利,力透纸背。江叙的视线落在那个干脆利落的感叹号上,眸色几不可察地闪了闪。
透着光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背面似乎还有字。
他翻过来,目光顿住了。
“pps: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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