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瑶水大队项队长的闺女项小羽,渔业公司的那个电话员。”
“哦,我对她有印象,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尹琼华暗忖,这个宋恂够可以的,刚下放生产队就找了生产队长的闺女,公社书记的外甥女当对象。
“你的事我会跟上级反映的,由总公司出面去查。”
若是让县里去查,那就有得等了,兴许宋恂已经结婚生娃了,那边还没个结果呢。
*
对于宋恂的这个决定,项小羽不太能理解。
“你不回大瓦房,难道就一直在养猪场呆着啦?”
“先解决主要矛盾吧。”宋恂伸着手臂任由她用皮尺在自己身上比量,“目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重新划分成分。只要能借着这个机会,将我的成分洗白了,当不当大瓦房的主任有什么要紧?”
本来就是个芝麻官,没什么舍不得的。
“那就这么放弃你在大瓦房的心血啦?”项小羽在本子上记下尺寸,不乐意道,“我看到那个陈猛就心烦,都不想当这个电话员了!”
“没有陈猛,也有李猛王猛。”宋恂安抚道,“我在养猪场也挺好的,最近我正打算改进刮板式清粪机,如果试验成功了,兴许还能将图纸卖给县机械厂,赚个外快。”
“再说,渔业公司的工作其实并不好干。我那会儿为了不在人事问题上多做纠缠,就一心向外发展扩张,让大家都将目光放到公司外面,从而缓解本地干部和外来干部之间的矛盾。但是,陈猛是领导秘书出身,可能比较擅长办公室政治,听你说了他做的几件事以后,也证实了这一点。他如果继续把重心放在单位内这一亩三分地上,瑶水支公司的发展可能就要吃老本了。”
项小羽虽然是大瓦房的职员,但是听说大瓦房的发展有可能会被陈猛耽误,就故意作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了起来。
心情着实轻松不少。
她把皮尺收好,不再说扫兴的话题,转而问:“我还是第一次织毛衣呢,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我这两天抽空到公社买毛线去。”
“都行。”宋恂从房间的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项小羽打开信封一瞧,居然是一沓钞票。
“怎么给我这么多钱?”得有一百多了吧?
大半年的工资呢。
“给你买东西用吧,快过年了你也给自己买件新衣裳穿。”
项小羽还回去,摇头道:“我有工资,也有衣裳穿。你快收起来!你现在可是没有工资,吃老本的人了,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宋恂把信封塞进她的上衣口袋,“我平时没什么开销,还有呢。”
见她还是推拒,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通。
“孟团长这么有钱?”项小羽瞪大眼睛,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金戒指取出来说,“我以为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宋恂笑她天真:“老宋的全部加上她自己挣的,才是她的全部家当。”
项小羽点点头,果断将信封塞进兜兜里。
“那我以后得向孟团长学习,这个我就收下了!”
宋恂:“……”
从隔壁回来,项小羽将那个信封藏好,就找上了自家老爹。
见老爹正挽着裤腿准备泡脚,她殷勤地接过水壶,帮忙往木盆里蓄水。
“爹,温度咋样,烫不烫?”
“还行。”项英雄瞥她一眼问,“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不会又是让我帮你办事的吧?”
“啥叫又找你办事?我之前找你办过什么事?”项小羽不服。
项英雄想了想,好像确实没办过什么事,但怎么总感觉这段时间净给他闺女办事呢?
“你没事就回屋睡觉去,别影响我学习。”项英雄拿起腿上摊开的《语录》晃了晃。
项小羽哪是能轻易被打发的,瞄一眼盘腿做针线的亲娘,她低声说:“爹,宋恂总在养猪场呆着也不是办法呀!你给他安排个其他工作呗?”
“渔业公司那边有消息了?”项英雄问。
“快了快了。就是往军区打个电话的事,有啥麻烦的。他的成分问题肯定能解决!”项小羽愁道,“就是回不去大瓦房了,总不能让他在养猪场蹉跎吧?”
“我不是说让他去加工厂当个厂长吗?”
“那个加工厂连厂房和工人都没有!你让他去当光杆司令啊?”
项英雄气恼道:“那你说吧,你看上队里的啥工作了?实在不行把我这个生产队长让给他当当?”
“那个加工厂没啥意思,就是灌香肠卖香肠的那点事,从大队干部里随便找个人就能干。哪能跟他当主任的时候比?”
“呵呵,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个厂长就不错了,少挑肥拣瘦的!”
项小羽又提起水壶,坏心眼地一直往水盆里蓄热水。
“哎哎,可以了,别给我弄得太烫!”项英雄接过水壶,嘶嘶哈哈地说,“不就是为了个工作嘛,你还想烫死你爹呀!”
看着这对父女的热闹,苗玉兰轻嘲道:“你这个闺女算是白养了,整天胳膊肘往外拐。”
项英雄:“这是我们爷俩的事,你少掺和。”
苗玉兰:“……”
活该你挨烫!
皱着眉头琢磨一会儿,项英雄冲闺女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两人交头接耳地叽叽咕咕一通。
项小羽夸奖:“项英雄同志,总算没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啊,出了一个靠谱的主意!那你找机会跟我三舅说说呗!”
不料,刚出过主意,项英雄就撂了挑子。
“这事你自己跑关系去!我出面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你说话肯定比我管用啊!”
“你自己决定吧。你去替他跑工作,这个人情就算在你头上。要是我去的话,呵呵……”
当然是算在未来老丈人头上了。
项小羽回过味儿以后,赶紧应承下来。
老丈人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项队长本人就是个前车之鉴。虽然在生产队里人五人六说一不二的,但是在她姥爷面前一辈子都没硬气过。
次日傍晚,下班以后,项小羽难得地没往养猪场跑。
回家推上自行车,就奔向了公社。
她三舅一家目前都住在公社驻地的家属院里,距离办公的大院不远,每家分到一个平房小院。
项小羽的车把上挂着一串冻硬的大黄鱼,车后座上还有一大包海鲜零食。
见她推着车子,大包小裹的进院门,苗书记的爱人顾芬芳赶紧迎了上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晚跑过来?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哈哈,给苗书记送礼来了!舅妈,我三舅在家不?”项小羽将车停好,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在呢,赶紧进屋,正好一起吃饭!”
“我今天不光要吃饭,还得跟我香香姐挤一宿呢!天黑了我可不敢自个儿回去!”
“今天不用挤,香香回生产队给她奶送年货去了,你自己在她那屋睡!”
“哎呀,我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呢!”
苗书记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她就玩笑道:“你们有啥可说的?整天凑在一起嘀咕这家的小子,那家的姑娘,光看人家热闹了,自己连个对象都找不着!”
他们家这些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的婚姻问题都成了老大难。
“嘿嘿,舅,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要太惊讶啊!”项小羽洗了手就自动自觉地坐到饭桌前,“我现在可跟香香姐不一样啦!我找到对象了!”
闻言,顾芬芳端着刚盛到一半的饭碗跑出来问:“真找到对象啦?哪家的小子?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家里父母好相处不?”
“比我大个四五岁吧,他父母也挺好相处的。”项小羽将脖子上的红绳拽出来给她瞧,“这个金戒指就是他妈妈送给我的。”
“呦,那还挺大方的,没进门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顾芬芳凑近一些,仔细去瞧那个戒指上的花纹。
这个款式对项小羽这样的年轻姑娘来说,有些老气了,但是她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就喜欢这种一看就很贵的款式。
外甥女的婚事有了着落,苗书记也挺高兴,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说:“人家小伙子的年纪可是不小了,家里肯定着急结婚,回头你把人带到家里来,让我跟你舅妈也瞧瞧。要是人还不错,你们早点结婚也没事。家里这些孩子不用非得按顺序结婚,我看你姐和远洋一时半会儿是没戏的。你可别被他们耽误了。”
项小羽点头说:“我这个对象确实不错呀,三舅你也见过的,就是我们渔业公司的宋恂宋主任。”
听说居然还是个主任,顾芬芳就更满意了,忙问自家男人:“这个宋主任为人怎么样?你跟他接触的多不多?”
苗书记放下筷子,皱着眉问:“我怎么隐约听人说,瑶水的宋恂已经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被下放到生产队了?”
“啊!”顾芬芳与外甥确认,“家庭成分真有问题?那这个对象可不行!以后的麻烦事一大堆呢!”
“他父亲确实已经去农场劳动了。不过,半年前,他被省渔调职到咱们南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这件事对他没啥影响。县渔业公司没经过调查就把他撤了,根本就不符合程序。现在省渔正在重新调查他的事呢,没几天就能有消息了。”
项小羽又详细说了宋恂的家庭情况和他本人的学历背景。
“要是没有这一出,我是绝对攀不上这样的对象的!”项小羽挺得意地说,“幸亏出了这么一桩事,让我捡漏啦!哈哈!”
苗书记夫妻对视一眼,要是没有他父亲的问题,这个宋恂真是顶顶好的人选。
小毛算是高攀了。
“即便省渔给他平反了,澄清了成分问题,他也回不去渔业公司吧?”苗书记问。
户口可不是儿戏,哪是能随便调进调出的。
项小羽无所谓地摆手:“回不去就回不去!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万一回去以后,刚干出点成绩,又被人摘了桃子,那也太憋屈了!”
“听你这意思,他被撤职的事还另有内情?”顾芬芳问。
“对呀,就是因为我们宋主任太能干了!来了瑶水不到半年,船队扩大了将近两倍不说,还开办起来一个上百人规模的加工厂。产品出口的路子也是他定下来的,去了一趟广交会,把我们未来一年的生产订单都签回来了!你说他厉不厉害?”
“那真挺厉害的,基层的工作不好干,你看你三舅当这个公社书记也是整天焦头烂额!”
项小羽叹道:“我们宋主任就是没遇到好领导,有点成绩就被人惦记上了,要是所有领导都能像我三舅这样正直,那还有啥好说的?”
苗书记斜睨她一眼,轻哼道:“你少给我戴高帽!今天这么晚过来,又声称是给我送礼的,不会是来帮你们宋主任跑关系的吧?渔业公司是垂直管理的,我可插不进手去。”
顺手端起酒瓶帮他将酒杯满上,项小羽笑道:“三舅,我还真是来走关系的,不过,不是走渔业公司的关系。听我爹说,咱们公社的工业生产不理想,已经被县里点名批评了?”
苗书记颇觉没面子地“嗯”了一声。
“我还听说,你已经把工业办公室的那个主任撤职了?”项小羽觑着他的眼色,试探着说,“我们宋主任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搞企业的经验十分丰富,你看瑶水渔业公司现在发展得多红火!三舅,把宋主任调去工业办,给你帮帮忙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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