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尽管谭纶已经十分疲惫,但依旧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忧虑和紧张就好像毒虫,在啮咬着他的灵魂。战争也许是人类最大的宏赌,而骰子就在他的手中,数十万人,不,应该说是数千万人的命运将取决于明天决战的胜负,而胜负又取决于什么呢?兵力多寡?士气高低?将帅贤愚?补给充足与否?甲仗犀利?天气?风向?等等,能够影响战争胜负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还是孙子说的好呀: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胜可知,而不可为。(善于作战的人只能够使自己不被战胜,而不能使敌人一定会被我军战胜。所以说,胜利可以预见,却不能强求。)自己现在已经处于不可以被战胜的位置吗?谭纶不敢想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谭纶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掀开身上的毯子,下了床。他登上磨坊的最上面一层,透过窗户向外望去:黑夜就好像一块无比巨大的幕布,笼罩了大地,只有星星点点的篝火能够标记出双方的营地,凭借着出色的记忆力,谭纶在脑海中描绘着战场的环境:高地、道路、丘陵、谷地、树林、沼泽、河流,他一点点的在黑色的幕布下复原着白日见到的一切,寻觅着可能被自己遗漏的地方。上一次的交手已经让他见识到了面前敌人的可怕,这些敌人非常擅长利用地形,哪怕是一小片灌木丛、一条小河、几块崎岖的怪石,这些敌人都会巧妙的利用起来,最大可能的发挥手中火器的威力。而且这种能力绝非只有少数上级军官才有,即便是指挥数十人的中下级指挥官,也善于此道。听说周可成在金山卫开办讲武堂,招揽天下英才豪杰,传授各国攻战守御之道,已经有七八年了,如今羽翼早已丰满,又有谁能制得住他呢?等到自己上阵的时候,早已经是尽人事听了,想到这里,谭纶禁不住叹了口气。
谭纶看了一会,正准备回床上去再睡一会儿,突然听到外间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他皱了皱眉头,从窗口探出手去,指尖顿时感觉到一点点水滴,他的眉头顿时紧锁了起来。
“来人,去外面看看是不是下雨了!”
“是,大人!”
片刻之后,谭纶得到回报外间的确是正在下雨,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雨势虽然不大,但看趋势应该会越下越大的。让下人退下后,谭纶陷入了沉思,雨水对双方都是有利有弊,雨水会让地面变得松软泥泞,有利于人数较少,处于守势的南军;但雨水也会降低火器的威力,这对北军有利,很难说绝对的利弊。谭纶考虑了一下,决定先睡一会,待到明天早上再看情况决定。
次日清晨,谭纶醒的很早,雨势已经停歇,他查看了一会地面,虽然有些松软,但还可以行动,他立刻下令发起进攻。延绥、宁夏等西部几个军镇之兵攻击敌军左翼作为佯攻,辽东镇与宣大兵的余部佯攻右翼,蓟镇兵攻击中路作为主攻,他本人指挥总督直辖的标营作为预备队。一开始北军的右翼攻势极为凶猛,也许比谭纶自己预料的还要凶猛一些,在巳时(早上9点到11点)左右,北军已经夺取了南军左翼前沿的几个据点,兵锋直逼左翼主营了,得知这一消息的谭纶喜出望外,他一面下令催逼中军和左翼加紧进攻,一面下令大营向前移动。
在战争中,一方的胜利也就同时意味着另一方的失败,面对北军的猛攻,刘沿水并没有下令向局势危急的己方左翼派出援兵,反而下令布置在中军前沿炮台上的六个炮队开火(每个炮队有六到八门十二磅长炮),然后出动象队和骑队发动逆袭。用他的话说: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只要我中间打疼了,左边自然就没事了。
随着隆隆的炮声,战象从栅栏后涌出,在它们沉重的脚步践踏之下,大地仿佛都在下陷。为了避免战象受惊后转身逃窜时遭受池鱼之殃,骑兵在象队两侧展开,形成了一个十分宽大的正面,向战场横扫过来。这一次北军早有准备,他们开始收缩队形,排成若干个或圆或方的团体,缓慢的向己方阵地后退,同时向朝自己猛冲过来的巨兽发射火器,投掷火把,不时有战象疯狂的乱跳,然后被背上的象奴用铁钎钉入后脑杀死。
“不要随便冲击敌阵,先斩杀散乱的敌人,等到战象冲垮了敌阵我们再上!”严潮生对身后的骑兵们高声喊道,在讲武堂的骑兵课一开始教官就告诉他骑兵是一个优点和缺点都十分突出的兵种,用得好无往不利,用得不好自己把自己弄死都很正常,要诀其实就一条:保持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什么都不是!因此相比起步队指挥官,骑将除了要有过人的骑术和武艺,更重要的是视野,他必须时刻明白自己的军队在战场上的相对位置,从而将骑队的行动和其他部队配合起来,利用骑队的速度优势抢先占据有利的攻击位置,形成侧击、夹击、迂回等有利局面,从而赢得胜利。而不是莽撞的发起冲锋,将宝贵的骑兵投入沼泽、河流、霰弹和长矛和刺刀丛林之中。由于有如此苛刻的要求,所以讲武堂的毕业军官中骑兵课毕业生比例是第二少的,仅略多于对数学、几何和机械、土木工程都有相当高要求的炮兵课,能够以当届前十,骑兵课第二的名次毕业,严潮生自然是其中的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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