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只听到一声急促而又尖利的撕裂声,好似有什么人在耳边喘气,转眼之间变成惨嚎,脚下的甲板剧烈颠簸,震动,苦涩的海水拍打着脸,涌进嘴巴和鼻子。他呛水,掩溺,不知身在何方。在无边的惊恐之中,董大盲目挣扎,直到终于浮出水面。他吐出积水,深吸了一口气,抓住最近的木板,死死抱住不放。
船半边身子已经在水面之下,焦黑色的船舷正在随他一同漂浮,溺水的人们死死抓住散落在水中的冒烟木板。敌人的船只更近了,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侧舷的黑洞里不时喷射出火光和浓烟,就好像烧火的灶台,自己这边不断有船烧了起来。希望他们没有时间管落水的自己,董大心中暗想。流水包裹着他,旋转漂流,他奋力挣扎,才避免被带到一块着火的船只残骸之下。其他人呢?他们是死是活?董大向四周看去,但目光所及之处唯有火焰和烟雾,根本无处寻找。不远处又一条船只发生了爆炸,这应该是船上的火药被点着了,到处是燃烧的桅杆、帆布、船只爆裂的碎片四处乱溅,打起了无数水花。
我要活下去!想办法离开这里,无论如何总比留在这里强,只要离开这里说不定会被潮水冲上岸。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游泳好手,何况在岛上还有许多船,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拯救我们。他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下,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向陆地的方向潜泳过去。唯一的希望是从周边那些船只的残骸、敌船的下面游过去,拼命的游,直到安全的海域。董大是个第一流的游泳好手,而且身上只有一件布衣,他在浅绿色的海水里游过,看到一个个正在挣扎摸索的人,正在缓慢的沉向海底,他小心的穿过他们,避开每一只手臂,绝望的人会抓住任何一根稻草,把自己扯进海底。他越游越深,越游越远,随着每一次划动手臂,他逐渐难以抑制呼吸。他觉得周围渐渐变得昏暗,脚碰到了某个东西,一块石头?还是一具尸体,他不知道。
他需要空气,却又不敢上浮,自己已经越过敌船的包围了吗?如果浮上去正好碰到船底,肯定会憋死;如果在敌船旁边,会被当成活靶子;他抬起头向上望,可是除了暗绿色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到。而他的动作太过剧烈,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整个人顿时慌了神,他拼命拍打,双眼发黑,胸腔也越来越紧,他四处乱抓,踢打,推搡,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抓住的东西,肺部呐喊着需要空气,他张口想要呼救,涌进来的却是海水,像死亡一样苦涩。
当董大重新恢复知觉时,觉得身体下面缓缓摇摆,睁开双眼用手一摸,身体下面是一堆缆绳,他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声呻吟。
“掌柜的,你醒了!”船舷边正在划桨的汉子扭过头来,董大目光扫过,面孔熟悉但却有叫不出名字,只能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您再撑着点,这就是条小舢板,啥都没有,上岸就好了!”
“其他,其他人呢?”董大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哑而又低沉。
“哎!”那汉子叹了口气,低下头,从对方的表情董大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东山岛。
“什么?董大打了败仗?”曾一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旋即心中便被喜悦所充满,看来神灵回应了我的祈祷。
“是的!”带来消息的人神情惶恐,仿佛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码头遭到袭击,董大带着他的人迎战,敌人逃到外海后调头打败了董大的追兵,一共有二十多条大船被毁坏和俘获,死伤的人就有近千人!”
“哦,这真是太悲惨了!“曾一本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悲伤一点,他重复了一遍:“这真是一个悲惨的事情,董大他本人呢?死还是活?”
“董大他没事,不过他的船沉了,亲信手下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他跳上一条小船逃回来了。”
“这可真是太可惜了!”曾一本下意识的说,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赶忙解释道:“我是说董大的船,那可真是一条好船呀!”
“是呀,是一条好船!不过他整个人也都不行了,就呆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整个人完全木了!”
“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曾一本点了点头:“我脚有点不舒服,你就代我拿五十两银子去看望他一下,就说我足疾发作,不方便行走,来日必定再来看望!”
“是,大掌柜的!”
报信人刚刚出来,曾一本就以不符合他体型的敏捷跳了起来,猛地拍了一下手掌:“打得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把董大这个死剩种一起打死了,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刚刚从对手遭到打击的狂喜中恢复过来,曾一本就开始考虑一个新的问题——应该怎么对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他召集来几个参与过那场战斗的余生者,他们异口同声的描述了这个新敌人的迅捷、狡诈和强大,尤其是炮火的猛烈,可以在数百步外将船只摧毁,而己方却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在倾听完众口一词的描述之后,曾一本得出结论——在海上与敌人正面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应该想办法用计策取之。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曾一本高声道:“我曾一本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拳头,再怎么有本事也有限,大伙儿一起都想想招,好歹要把这一劫数渡过去!”
“照我看,还是等到天黑,分散溜走吧!”一个黄脸汉子答道:“那伙贼人也才十来条船,能顾得了多远,大伙儿乘着天黑,各奔前程,他也拿我们没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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