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把这些都打捞起来!”胡可的心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出身于一个世袭武官家庭的他得到这些火绳枪稍加揣摩之后就立刻发现与这种由夷人传入的新式火器的妙处,与之相比明军原有的各式单兵火器简直就是垃圾。即便是在雨天,只要射手身着斗笠蓑衣,小心使用,这种火绳枪也可以有一半左右的击发率。像这样的利器如果使用得当,足以彻底扭转与北方蒙古人的不利战争形势了,毕竟一个熟练的弓手须得精壮汉子,训练半年,而鸟铳手却只需要能勾动扳机即可,两厢比较,胜负已定。
但朱大人命令自己丢下双屿的那些沉船,领兵南下诏安!胡可竭力说服自己,这并不是朱大人的错,双屿之战后海盗们南下到了诏安,那儿是闽粤两地的交界,如果放任不管,广东的官儿就会弹劾朱大人以邻为壑,在消灭这伙海盗后自己还可以回双屿继续打捞,反正那些东西在海底不会自己长腿跑掉。但无论如何,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到一阵阵悸动,仿佛某些宝物被人夺走。
一阵鼓声响起,将胡可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他意识到这是主将卢镗正在召见众将,这样很好,早一天打完我就可以早一天去双屿,打捞我的宝藏!
福建副总兵卢镗是个面容威武的中年男子,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的体型看上去就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宽阔的肩膀,平坦的小腹,修长而又肌肉结实的手臂,头顶的纱帽掩盖不住渐渐稀少的头发,但两鬓与下巴的胡须却十分浓密,仿佛这样能够弥补头上的空白。当胡可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正伏在书桌上查看地图。
“胡将军!”卢镗抬起头瞥了胡可一眼:“你来了。很好,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眼前的男人虽然神色淡然,但方才那一眼却让胡可心中一冷,他赶忙躬身道:“末将来迟,还请镇台大人恕罪!”
“罢了!胡将军乃是巡抚大人的爱将,双屿之战又立下奇功,这些日子我听说你在宁波那边准备打捞夷人的沉船,不知是真是假呀?”
胡可听了这卢镗不阴不阳的口气,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对方了,原来卢镗此人知兵善战,在闽浙明军诸将算得上是翘楚,但此人却有一个毛病——贪财。按说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岳武穆当初也只是说文官不爱财,武将不畏死,可没有要武将也不贪财。朱纨也倚之为干城,卢镗倒也不负朱纨的期望,不但攻陷双屿,随后征讨南麂、磐石卫诸岛的海贼,连续转战3个月,屡战屡捷,斩获颇丰。可问题是拿下双屿后,卢镗在岛上搜罗,却所获不多,与当初从沿海百姓中口中得到的“商旅齐至,珍玩无数”的名声大不相符。卢镗没想到双屿是一个港口,一旦被封锁,自然大多数商旅不来,岛上自然没有多少沉淀的资金,却以为珍宝都在那二十多条沉船之中,由于军情紧急他没有时间去打捞,便索性将得到的几条船装满沙石在港口沉了,以免别人进来抢了他的好处,准备等到闲暇时再回来收拾。后来他听说胡可在宁波准备打捞双屿上的沉船,便以为对方是要来动自家的禁脔,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卢大人!”胡可叉手行礼:“卑职的确有准备打捞双屿港内的夷人沉船,不过却是为了船上的火器,而非财货。”
“火器,而非财货?”卢镗笑了笑:“胡将军你这么说倒像是老夫贪恋沉船里的财货,故意为难你啦?”
“卑职不敢!”胡可赶忙跪倒在地:“卑职的意思是——”
“罢了,胡将军乃是巡抚大人的心腹,你的礼我可是不敢受的!”卢镗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你是为了沉船里的火器也好,财货也罢,也都与本将军无关。我只是想奉劝胡将军一句,仗还没打完,心思还是多花些在正事上的好!”
“是,承蒙大人教诲,卑职感激不尽!”胡可垂首而立,他心中虽然愤懑,但也知道卢镗也顾忌朱纨,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别给对方抓到把柄,对方也只能说几句冷言冷语罢了。卢镗见胡可这般,冷哼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好啦,现在商议如何对付李光头为首的海贼余党吧!”
天亮的很慢,雨水越过船舷从东北面飘来,打在人的脸上隐隐作痛,朱五缩了缩脖子,尽可能减少一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但雨水还是像长了眼睛一般往蓑衣里面钻。他低声咒骂了两声,自己昨晚的运气实在是太衰了,掷骰子输了个底掉,不但钱袋空空,还得替独眼王七来值夜哨。大伙儿跟着李头领来诏安这边已经有小半月了,这里港湾众多,有许多可以供船停靠的大澳(可以避风的海湾),又是闽粤两省商船往来的必经之路,这些日子下来倒也小有收获,算是弥补了一下双屿之战的损失,至少比跟着许四留在浯屿混吃等死强多了。想到这里,朱五禁不住吐了口唾沫,看来双屿一战已经把许家老四的胆子吓破了,这海上应该是李光头的天下了。
这时一阵强烈的海风吹过,将大雨的面纱掀开,光线一下子增强起来,朱五看到船舷右边半里左右隐隐约约有一片帆影,赶忙高声叫喊起来:“船舷右前方有帆船!”
坐在船舱里的独眼王七隐隐约约的听到了甲板上的叫喊声,他把端在手上的碗猛地放在桌子上,粥撒掉了一半,他跑上甲板,喊道:“朱五,在哪里?”
“雨太大了,看不清!”朱五高声应道:“只知道在那个方向,距离大概半里多,正在抢风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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