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山路开阔些、平坦些了，季鸣央就放慢了脚步，和顾舒霁一起并行在山间。
顾舒霁想起季陆离和许婧弗之间的小互动，想起两人争最后一块排骨时的斗气模样，心下一片暖意。季鸣央回头的片刻，刚好就看见了顾舒霁这样的神情。
她好像鼓足勇气，却又满是羞怯。
“小侯爷可是在笑鸣央？”
顾舒霁摆摆手，“五姑娘多虑了。”若是在平日，顾舒霁想必也愿意和季鸣央交手个一两回合，不过此时他心间满是季陆离，对季鸣央则没了太多兴致。
“我知道，小侯爷定然是嫌弃鸣央了。”季鸣央语带哭腔，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让人心疼。
顾舒霁知道季鸣央所指的是什么，微微一笑。“季家小姐和慕容公子不是误会一场吗？”顾舒霁可是粉饰太平、安慰女人的高手，“慕容公子误会了五小姐的意思，所以才造成了误会。”
季鸣央可怜兮兮地抬头，脸颊上因为动情而缀了些粉色。季鸣央是美丽的，就连阅女无数的顾舒霁也不得不承认。
“正是，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才让慕容公子生了误会。肯定是我太过愚笨，才会连累了姐姐的婚事。”
顾舒霁自小在女人堆里长大，这满满的套路根本不能打动他分毫。不过，安慰垂泪的少女在顾舒霁眼里是基本的礼貌。他从后面的小厮那里接过一块真丝的帕子，递到季鸣央面前。
“别哭了，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谁知道，季鸣央就着顾舒霁递帕子的手，一下环住了他的腰。
顾舒霁身体一僵。他确实没想到，季家的五小姐胆子竟然这么大。
季鸣央的丫头羞得不敢看，顾舒霁的小厮昇阳则是了然地拉着这个丫鬟往外走了几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
季陆离站在他们之上，眼看着季鸣央扑倒在顾舒霁的怀里。
顾舒霁出入京城的令牌刚才拿下来给五小姐把玩，放在正厅里忘了拿。许婧弗躺在床上消食，季陆离吃多了睡不着，老太太就干脆让她出来逛游逛游。这才撞见了这一幕。
因着季陆离在上方，下面的两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将他们两人的所做所言看得一清二楚。
季陆离在心里矛盾。一方面，她为季鸣央的勇敢叫好，即使穿越而来，也不改自己的生猛本性；但另一方面，她又想到，季鸣央此举被其他人看了去，不免说三道四、继而有辱季家门楣——这后一种想法，让阿离感叹，自己已被封建思想荼毒不轻，她个人深表遗憾。
季鸣央不到七岁，顾舒霁是成年男子。季鸣央的身高只能将将环住小侯爷的腰，也刚好让季鸣央可以埋头在顾舒霁的胸膛里，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
在行动之前，季鸣央也是做过评估的。虽然她这么做有些堂皇，不过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被人认作撒娇也是说的过去的。
顾舒霁愣怔片刻之后，也并没有将季鸣央推开。他还轻轻拍着季鸣央的背，做出一副安慰她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谁也不说话。空气中只弥漫着季鸣央今日出门时所涂的香料味道。季陆离很好奇两人是不是要抱到天长地久，但她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又觉得此是冲出去可能会直接被季鸣央和齐氏宰了，她只好蹑手蹑脚地往回折返。
顾舒霁是季陆离穿越而来之后，有印象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子。
宸哥儿在她心中是最好的，无人能比。
任齐瑞也不错。虽然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但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人总让人觉得亲切。
盛明泽性格坦荡，虽然看上去有些长得着急，人确实非常厚道。
慕容达长相一般，人性也不怎么样。阿离直接想在头脑中将他删除。
至于顾舒霁，这是个非常复杂的人物。他的眼里透着□□裸的欲望。那日他第一次出现在饭桌上，季陆离就有感觉。因此才对他处处躲避。他的行动让人难以捉摸，自那日到访之后，他着实热络地送了自己一阵东西，但是季陆离都一件件退回去了。本以为他会就此恼怒，但是昨日却又来相约。他明摆着对季陆离有意，但却对季鸣央的投怀送抱欣然接受。他虽然很认真地动着对季陆离的心思，但却并不一定非季陆离不可。
回去的路上，季陆离分析着顾舒霁的条条状状，不知道该不该用“渣男”两个字来形容他。
渣男的标准是什么？
脚踏两条船？估计顾舒霁脚下的船都不止两条。
对人三心二意？季陆离并不确定，对季鸣央此类，顾舒霁到底有没有心。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征服全世界。在他眼里，只看得到自己，只看得到自己的欲望和想要，却鲜少顾忌别人的感受。
这么想着，季陆离就觉得心烦，觉得自己考虑这些内容毫无营养。顾舒霁看上她了又怎么样，难道他会迎娶一个六品外任官员的庶女为正妻吗？
大写的“不可能”！
就连侧室都没可能。
顾舒霁的眼里透着野心，行为里带着笃定。他想要别人的仰视，想要用自己的名字来封侯，而不是成为世袭的“俊阳侯”——因着这些野心和欲望，顾舒霁一定要在选择正妻时有诸多考量。这不是一个单纯靠能力就能上位的年代。士族大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联姻对于顾舒霁这样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政治资本，而他偏又拥有了足够多的本钱。
所以，季陆离才会说，顾舒霁可能想要她，但绝不单单想要她。
季陆离自认没本事辅佐顾舒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如若真的入了顾府，所凭借和仰赖的不过是顾舒霁此时的这一份喜欢罢了。但这份喜欢又能延续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十年？想到陆姨娘的下场，她自然是万般不愿自己也沦落到那般田地的。虽然她的身躯未见得有多硬实，但是却也没有软到可以昧着自己的心意、搁置自己的委屈厚着脸皮去讨顾舒霁的欢心。
最终的结局无外乎两个：顾舒霁移情别恋，自己独守空房，后卒；顾舒霁移情别恋，自己独守空房，抑郁自杀。
从一开始，季陆离就不想要顾舒霁，不想要他的喜欢，更不想要他的体贴。
她胆小，不想成为季鸣央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根本就不准备为了一个男人和季鸣央誓死一战；她惜命，不想因为顾舒霁而被他可能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的爱慕者活活扎死，容嬷嬷留下的童年阴影到现在还留在季陆离的心上；她愚钝，最大的乐趣就是混吃等死，像顾舒霁这样野心庞大的男人，季陆离自问要不起。
其实两个人的感情道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同的是两个人有没有足够的信心去闯过一关又一关。
感情的道路上，原来就没有坦途，只有征程。
哪怕青梅竹马，哪怕门当户对，哪怕心有灵犀，走完一生的过程中，都会面临阻碍。
爱着一个人，信任一个人，有勇气携着手走下去，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个人值得，而是你愿意。
而此刻，陆离是不愿意的。
待到顾舒霁和季鸣央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之前，季陆离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顾舒霁已经把季鸣央拉开了来，但是两个人却似乎又亲昵了几分。
季陆离笑笑，转身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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